一个梦

我好像很久不做梦了。

因为总是失眠,很早上床很晚才能入睡，早上早早的便又醒了。有时是凌晨三点多，有时是天蒙蒙亮。所以我常常怀疑自己究竟是睡醒了，还是压根就没睡过。但昨天晚上我却做了一个梦，那个梦清晰的印刻在我的心里，让我醒来有迫不及待写下来的冲动。

我原来也做过一些梦，但无论做的什么，半夜从梦里醒来的时候还能记得清楚，等早上再醒来却一律只剩个影子，雾一样的影子，见到光就逃遁了。

昨天晚上的那个梦却那么清晰，清晰的好像正在发生，那只小狐狸的眼神，现在想起来仍然让我觉得悲伤。

梦里是一个冬天。在背倚着山的四合院的老屋里，我们一群人，我的弟弟妹妹，还有我邻居家那几个臭名昭著的野小子们，当然我也不比他们名声好，我们一起偷过别人菜园里的黄瓜、西红柿，一起朝某个仇人家里扔过土坷垃，一起爬过树偷鸟蛋烤了吃，甚至有一次每个人还从家里偷了点钱，凑份子去小卖部买了瓶二锅头，等放学回来打算再去弄点下酒菜的时候，发现菜园里除了辣椒，啥都没有，然后就用辣椒当了下酒菜。他们打开二锅头给我分了一小瓶盖，结果我尝了一下赶紧吐了出来，又苦又辣，卡在喉咙那里难以下咽，呛的我眼泪直流，我真是不明白那些从早喝到晚的人，怎么受得了，当然那些人里也包括我奶奶。关于我奶奶的故事我下一次告诉你们，我说到哪里了？对，我们在一间熏的黑黢黢的屋子里烤火。

我们一边烤火，一边乱七八糟的聊着，不知道谁提出来，我们应该去找一下另一个人，那个人也是我熟悉的，但是我不清楚为什么梦里他搬了家。梦里他的家在一个翻了几座山，又隔了几条河的地方，在松林掩映的一道山脊上。我承认那个地方我一次都没有去过，但是梦里就是那里。我们真的很快就到了那里，过程全省略了，这就是梦的好处，神奇之处，不必像现实那样大费周折。

这时天空突然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雪象一个个白馒头孤单的蹲在那些耸起的屋顶上，见面大家都好开心，我已经忘了梦里我们多大，可能十二、三岁，也可能十五、六岁，反正还是那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年纪。

我手里拿了根木头的剑，其实它不算剑，只是一根长长的三角形状的木条，并不具有多大的攻击性，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的手里拿着这样的一件东西，也许是没有安全感，也许是为了防备一只突然冲我嚷嚷的狗，反正梦里是这样，我拿着一柄木头剑。

一开始我跟在他们中间说说笑笑，我的木头剑在雪地上乱找目标，但是徒劳无功。我希望能扒拉点什么东西出来，一个女孩子不小心遗落下来的发卡或者是头花，一件衣服的纽扣，我喜欢那些不同形状的纽扣，我甚至攒过一大盒纽扣。一个小孩子丢弃的折了一只耳朵的塑料兔子，或者一枚硬币，结果什么都没有。但是就在我几乎有点失望的时候，我发现了那只狐狸，一只还没长成熟的小狐狸。

所有有生命的东西，有没有成熟是可以从眼睛里分辨出来的，这是我的秘密，我用这个秘密提醒我哪些人可以靠近，哪些人应该远离。

我看到它的眼睛还带着一团稚气，它孤单的站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正用它的前爪刨食，它的毛皮有点发灰接近于灰白色。这是只饥饿的小狐狸，像我一样一无所获的狐狸，这也是我从它的眼神里读出来的。

它的眼睛看了看我站的山上两眼，便慢慢的从旁边的小道上，犹豫不决的蹭了上来。这大概是一只象我一样爱贪玩的小狐狸，常常因为爱玩便忘记了危险，然后它一步三蹭的竟然蹭到了离我一剑之遥。

我的朋友们这时候已经把我甩在了身后，反正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对我，我已经习以为常。如果按照平常的套路，我应该去追他们的，一边大声喊着他们某个人的名字，一边气喘吁吁、虚张声势的追过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梦里我没有这样。

我们很安静的打量着彼此，但我一点也不害怕。我觉得就像对我家里的猫那样习惯，我想我可能有些喜欢它，我本来是想去摸摸它的，却鬼使神差用剑戳了它一下，它便顺势倒了下去，我吓了一跳，它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我相信我是打算表达我对它的喜欢的，但是它还是倒了下去。然后我发现有一些血，慢慢的从它的身体里冒出来。

那些血，鲜红的血，从被我戳了一剑的地方冒了出来，在雪地上看着就象一朵朵盛开的梅花。

它的眼睛哀怨的看着我，看的我心里竟象也在流血，渐渐的有些泪从它的眼睛里滑落下来，那泪竟然也是红色的，也像梅花。

我想它在恨我，为什么要用一炳木剑去伤害它。它也许还没有觅食的本领，只是对这未来谋生的天地好奇才跑了出来。

也许为了跑出来还临时跟妈妈撒了慌，但是我却给了它一剑，让它永远躺在了雪地上。

这一刻，它一定很想妈妈很想家，后来我也开始哭，我很后悔用剑去戳它，我甚至恨手里的这把剑，但是我找不到任何补救的办法，我只能哭。

我并不是真的想去伤害它，我只是有些喜欢有些好奇，所以用手里的东西先去试探一下。就像我常常用一根树枝去试一只猫，但是猫很敏捷的便躲开了，我以为小狐狸也会躲闪一下，但是它没躲。

我开始后悔不该那么无聊，其实我不那么无聊我们都好好的。它历一次险平平安安的回到妈妈的身边，我跟朋友开开心心找我们的乐子，它不会孤伶伶的躺在雪地上，我也不会如此揪心、如此难过，像失去一件爱物一般。看着它的眼睛我愈发悲伤的哭，就像要失去最心爱的东西那样的哭，也许我希望它能看到我心里的悔恨和愧疚。

最后我也不知道它有没有看到，那个梦便醒了。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胸口一样的难过，连吃东西的心情都没有，一上午我都躺在床上想那个梦，想梦里那双怨恨的还带着些稚气的眼睛。

我真的相信有一只涉世未深的小狐狸，就在昨天晚上渡了几世的轮回，欢天喜地的跑到我的梦里，而我却伤害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