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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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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2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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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鹰,啣着落日在飞(组诗)

一只鹰,啣着落日在飞(组诗)

惠永臣

在青海

一棵青海的草,在我脚下

一只青海的鹰,在我头顶

空阔啊,一棵草可以随性摆动

孤寂啊,一只蜥蜴搬运着落日

马蹄声在那

牧人的歌声就在那

岩石在那,落座的屁股就在那

在草原,我保持着沉默

在五月的风里,张开手臂

我学会了拥抱

过来了一群牦牛

又过来了一群牦牛

它们没有停下来,而我与一块石头

挡在了它们奔往天堂的途中

山间饮茶

茶炊虽有苦

但为我们所爱

山涧有雾,围着我们升腾

鸟声来源于雾气的深处

茶水取自于山泉

“白雾填平了沟壑”*

我们的谈话

时断时续

我们的友情,此刻不必提及

山间老木屋边,我待到月亮升起

不需点灯

朦胧的月色下,适合我们继续交谈

人间的病痛,疾苦,寒凉

此刻也不必提及

......凉爽的晚风里

此地,便是故乡

*为陈润生诗句。

陶瓷厂

烟囱高耸,不见冒出一丝烟缕

陈年的灰垢

自下而上披挂周身

而天空干净的只剩下瓦蓝色

这样的挺立,足以让你敬佩

砌筑烟囱的人

如何一天天束紧腰身

把自己抬高

厂区的马路上

早已不见车马;坍塌的厂房里

烟熏火燎的生活

依稀可见。作为遗址

它们足以充分的论证

这里曾经的挥汗如雨

在杂草间

你随意捡起的一片碎瓷,都可以

和你比较年岁。被遗弃的泥胎

仍在努力保持原有的身形

凌乱摆放的瓷器

盛着雨水与落尘,但没有人愿意

种下一株花苗

它们却从不迷惑和懊悔

作为孤独者

你却愿意经常出入这里

你的坏脾气

也能从这里得到缓解

每一处沉寂处,你都可以安心坐下来

看陶瓷厂高耸的烟囱后面

天际渺远,晕黄的落日

一再压低地平线

日暮

专注的画家

在耐心地描摹画作,而落日恰好挂在不远处

高大的烟囱上。流水漫不经心

鸟雀开始归巢

而身边的小径上,没有牧童赶着老牛归来

抄经者,慢慢蹲下,摆开案几

多少遍了

她也记不清,一遍遍,她耐心地抄写着

昨夜大雨,临窗坐到深夜

她在为谁祈祷?

在为谁默默地喝下一杯又一杯茶水?

漆黑之夜,忏悔的人

仿佛行进在泥泞的路上

缓慢而疲惫

现在,你也不着急

耐心地一笔一画地抄写

渐渐加重暮色也不曾打扰

当你拎着案几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画架

立在那里,而它的主人

已不知去向

独行

荒芜似乎没有边际

耕种,粮食和亲人不知去往何处

唯有风,漫天漫地地吹动

这不是我的出生地

这也不是终归之地

偶尔的到来

满眼的荒凉,让一只鹰倾斜着翅膀

一时半会找不到归宿

荒凉可以穿透身骨

漫无边际地行走

没有终点

也没有起始点

一条凹凸不平的公路

延伸到了哪里

那里就是人间

独行的人

把亲人记在心里

把故土背在身上

一程又一程,远离的同时

也在不断地抵达

在可可西里,遇到一群藏羚羊

在可可西里

一群藏羚羊刚刚穿过青藏线的涵洞

它们拖家带口

像一群背井离乡的人

其中有一只小藏羚羊

停下脚步

回头望了我一眼,然后甩了甩短短的尾巴

跑了起来

好像我是一个觊觎很久的猎人

荒凉的可可西里

我的骑行如此艰难与缓慢

这一刻,因为一群藏羚羊

使我心生欢喜

我目送着它们翻越过一座山包后

暮色将近

我无端地捡起几颗

它们刚刚留下的粪粒

就像手心里拖着

几粒星子,即可疗伤

夜宿涵洞

星斗满天

这洞天福地,一切的美好都在来日

大荒山

大荒山上很少有草

只有面目狰狞的石头

大荒山上很少有人去过

只有我,一次次地登临山巅

看落日,也看月升

看山下人间

那些高低不平的田地

那些样式不一的房舍

那些如蝼蚁的人们的匆匆忙忙

很少有草的大荒山

我这天却遇到了一丛

叶片上还眠着几滴露珠

这卑微的弱小的草卉

也懂得

收集人间最纯净的滚动

大荒山下

大荒山下,有一座磁窑遗址

大荒山下,有一条运瓷的古道

伸往山外

大荒山下,耸立的瓷窑

亮着古铜色的身子骨

碎瓷那么多

却很少有人捡走它们

古道那么曲折

却总有人躬身前行

荒草遍野

蜥蜴们怀揣闪电

总会从人的脚下快速闪开

那些专注拍照的人

却发现不了这些微小的东西

荒草的下面

是碎瓷,是遗迹

荒草之上,有一只鹰

啣着落日在飞

古河道

古河道不再有流水声了,也就不再有

让人难眠的琴声了

大荒山看守了千年

也没有看住流走的水声和琴声

也没有看住

偷瓷的人,打碎了夜的寂静

想象高山也可以

想象流水也可以

知音总是处于内心的深处;想起一个人

恨不得捡起一块石头

扔向自己

古河道不承接流水,就承接记忆

那些烧瓷的人

彻夜难眠,挣下的银两

不够买日月

总可以买一院家舍,一生爱情和长久的

思念

目睹

我目睹一朵小黄花

如何让蜜蜂如此专注。流水撞击着堤岸

蜜蜂撞击着花蕊

我站立在此,已很长时间了

不是走投无路

也不是缴械投降

它陷入甜蜜中已久。我的担心

并不是多余的,这人间的生灵

是否忘记了归途?

而我总是

生活的不得要领

一次次沉迷于微小的事件中

流水不死

而花朵的摇曳,总让我担心

那只蜜蜂的命运

“因为目眩:一朵小黄花迎合了晚风的吹拂”*

*化用灯灯的诗句。

登顶

我们都登到了山顶

我们都大声喊出了一声“啊哦”

脚下的荒草

紧张得厉害

我们心

跳得厉害——

谁若不小心

往前一步,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远山之外还是远山

我们所望见的,仍然那么有限

站在高处眺望

那些梦想,有的终于实现

有的亦不必提及

最终,我们都一一返回

没有谁

愿意留在山顶,也没有谁心存侥幸

往前大胆踩出去一步

穿越

风在林子里踱步,落叶的飘零

像有愁肠,像有不安

更多的是不舍,仍在枝头变着颜色

奔波之苦,对于我来说

由来已久

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我从林子的一端去往另一端

每天重复着自己

却从未实现过穿越

半途而废,我做着这样的事情

不止一日两日

寂静中,我有时会碰到几只山鸡

有时是虫蛇

有时是自己。我总面对着这些苦

这些惊慌

——我要去见谁

林子足够大

我的耐心针尖那么小

针尖那么小的耐心

允许我做着同样的事情

一天也是

一生也是

在山中

落叶轻飏

蝴蝶枯薄的翅翼上,有阳光嘴角

留下的残羹

在山中,我所看到的事物

不仅仅局限于这些

而路总是要走的,我日复一日

愿在山中寻到安慰

树梢之上是蓝天,是鸟鸣

石头之下,是阴凉,是暗无天日

是怕见光的事物

我有时翻起石头

看个究竟,更多的时候

我喜欢坐在其上

胡乱张望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繁花绿柳与我无缘

草木若有情

我愿在此逗留

若与时光无芥蒂,我愿——

慢慢老去

习惯

我把大把大把的时间

浪费在这间斗室了

它有一扇阔大的窗子,也有一架摆放

凌乱的书籍

更多的时候

我在独自发呆

偶尔也会从书架上

抽出一本书,我很少把其中的

一本读完

只是随便翻翻,这样,时间就不经意

溜走了;有时候我会离开低矮的案几

立于窗前

看外面的高山流水

看天高地阔,江湖深远

看一只鸟雀,是如何抓稳一杆树枝

把自己混同于树叶

随风摆动

我喜欢养几盆普通的花

给它们修剪枝叶

浇水,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甚至还会哼唱几句

我已经习惯了与别人隔离

习惯了自己给自己愤怒,喜悦

习惯了对着一面镜子

辨认自己

追逐

柳絮轻飘

追逐的人,手里捏着火机

他嗷嗷嗷地叫,穿着一身黑衣服

它们很少停下来

黑追着白

白遇火即着

而他从不停歇地,一簇火焰跟着一簇火焰

似乎有着狂野的升腾

这是北方春天的一个早晨

黑不服输

白躲着黑

最后化为乌有

他的嘴角,裂出一丝坏笑

柳絮也被风追着

追着,追着,风把它们交给了一把火

交给了一个瘸腿的黑衣人

一个神经质的人

这个早晨

因为追逐,时间过得极快

秋霜

三轮车突突突地开过来了

翘出车厢外的秸秆

偷了几把白霜

却刷在路边的地埂上

小媳妇挨靠着司机

司机嘴角稀薄的胡须上,也挂着几粒霜

田地里,秸秆茬上的刀痕

是新的,些许霜粒在涂抹着

昨日的伤痛

急忙搬运冬粮的松鼠

翘起的尾巴上,也有几粒霜——

闪电还没有消失

大雪到来之前

它们最懂得春种秋收

三轮车远去后

站在小路上的那人

空茫茫的眼窝里,仿佛也渗出了

几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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