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时间在支配着我（组诗）

我的时间在支配着我（组诗）

俗常事物也是温暖的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

落在几枚土豆上

它们已经长出了芽子

但我不愿掰掉它们

也不愿吃掉这些土豆

阳光温暖

皱缩的表皮上，出现了淡淡的绿

这是春天的颜色

看着看着，就觉得浑身温暖

书，可以漫不经心地看

茶，一盏一盏地续

窗外的枯枝上

鸟雀们始终是欢快地弹跳

即便打会儿盹

也能感觉到人间的静寂

病愈后，我的生活慢了下来

使我有机会

去关注一些俗常的事物

它们都有着温暖的一面

使人无比宽心

譬如：一枚挂在树枝上的枯叶

几颗安静地生长牙尖的土豆

一本翻皱了的书

花盆里，一只挺过冬天

有点餍足的虫子

勿惊动

暮色加重

我开灯，翻书

喝淡茶

偶尔也点开手机，关注俗人的表演

也关注乌克兰

关注一群大象

漫无目的地赶往异地

我不善言辞

更多的时候喜欢沉默

对一本书，或者一件别的物事

长久地注视

时间在不经意流逝

一天马上就要结束

新的一天会按时到来

该起床，该洗漱

该吃饭

该干嘛就干嘛

一天与另外一天，极其相似

却又不同

我关心的是什么

不关心什么

自己也不清楚

“我的灵魂在呼唤我”

我的时间在支配我

水滴

嘀嗒嘀嗒，水珠自龙头上滴落

像时间在流逝

像呻吟在持续

像心跳，没有停歇

我注视着这样的滴落，这样的流逝

铸铁的龙头

保持着固有的矜持

它的语言，仿佛必须借助这水滴

表达

我不愿上前拧紧

那样，水龙头就会死去

时间就会凝固

感觉总有局限

这滴落的水

也可以提供想象

到底是来自于伤心还是喜极而泣？

在夏日塔拉

在夏日塔拉，我遇到一列绿皮火车

像只蚂蚁

缓缓地穿过河西大地

像我的前半生

总是漫不经心，经过一个又一个

荒芜的地方

我还遇到一只鹰

像天空的胎记

我试图抹去，但总是无济于事

像那件伤心事

刻在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

夏日塔拉的天空里

云彩送来的一片阴影，快速地顺着

坡地移动，一眨眼

就不见了踪影；而整片草地上

野花开得很散漫

这儿一朵，那儿一朵

风一吹

像只陶埙，呜呜呜的叫着

使一个云游者

陷入巨大的寂静里

而无限惆怅

            念及

这一刻，我能念及什么？

这一刻，我只是静静地注视着

水边的那个女人

她像一尊雕塑

她更像一块阴影

她不停地往水里扔石头

水面溅起的水花

稍纵即逝，像曾经的爱

那么短暂

水面上的落日，一次次被打碎

又一次次圆满

一个不知倦怠的女人

她要扔掉身边的所有石头吗？

一个浪迹者的心灵

有时是脆弱的

我几欲上前，但最终还是立于原地

我担心的是

她会不会把自己当作一块石头

扔进水里

九月二日在红山寺与兄弟豪饮

兄弟，喝完这碗酒

我们就天各一方

再次相聚，不知何时

兄弟，你看山下的人间

熙熙攘攘

多像血雨腥风的江湖

你可要小心啊

不要被爱所伤，也不要被情所累

兄弟，借着夕光

我们就此各别

多少年后，我们回想起年轻时候的

这一场豪饮

会不会落泪？会不会捻着胡须

为能不能再次相见

而掐指所算

剩下不多的时日？

兄弟，多少年了

好像那场酒至今还一直在喝着

我们每每在电话里提及

都是醉意浓浓

拍照

照相馆那么多的衣服

换了一件又一件

却没有一件合你身的

不是因为你太胖

而是你因营养不良，而显得过于瘦小

脊背上的大包

一直压着你，让你喘息，让你咳嗽

就是不让你挺直腰板

摄影师给你的脸上涂脂抹粉

想让你年轻一点

无奈脸面上沟壑纵横

总打扮不出他所要的样子

摄影师让你笑笑

你总是笑不出来

难为他了

也难为你了

你的生活总是那么

困苦和呆板

使你早已忘记了“笑”的这种表情

最终摄影师失去了耐心

“只能这样了”

事实是，也只能这样了

一个被生活所累的苦命女人

一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的女人

她早已习惯了一切

邂逅一只藏羚羊羔

事实是它为一只羔羊

它现在呆在荒漠里

像一个迷失方向的人

不停地咩叫

不停地摆动短小的尾巴

不停地徘徊

犹如一个心事重重的人

它的四蹄，时不时跺着地面

我能感觉到它的焦急

但风感觉不到

风很猛

可以吹斜一片天空

也可以吹斜一座雪山

几百里荒无人烟，几百里见不到一丛草木

只有风吹着风

我孤身来到荒漠

现在我的单车靠在一块石头上

我的行囊，像一堆黑色的粪土

停在我的脚下

荒寒之地

我与一只走失的羊羔相遇

但我们谁也无能为力

去救助对方一把

独行

每天，我都会沿着铁路走走

有时很远，有时很近

有时火车会冒着黑烟

从身旁跑过去，像个远行的人

从此不再回来

更多的时候

只有我一个人

踩着石头和荒草，慢慢地走

有时还会碰到一个和我一样

喜欢独行的人

但从不打招呼

只是斜斜身子，让他经过

更多的时候，我会回头

看看他的背影，仿佛他带走了

我身上的什么似的

有时候，我会走的很远

但我总是会原路返回

像一个喜欢重复做一件事情的人

在重复中

渐渐地疏离了自己

一根缰绳

栓着一团雪。围绕着一棵树

不大的江湖

可以转圈，可以躺卧

也可以咩叫

情景

在通往天祝的路上

我所看到的情景，不止这些

譬如：一只鹰，在头顶盘旋

像一朵乌云

久久不肯散去，也没未落下一场大雪

譬如：那个穿着袍子的藏人

抓起一把污雪

在黑红的脸上来回地擦

而他的牛群

三三两两地穿过马路

下到了低洼处

譬如围栏

稀疏的空隙里，一只野兔快速地穿过

而一只狗子

被挡在外面，却长久地吠叫

譬如：一个人站在暮色里

她的张望

持续了多久？

            戈壁之暮

没有路啊

到处都是路

没有人呀

到处都是足迹

风吹着过往

也吹着一个人的前行

鸟雀倾斜的翅膀

划伤了一块朦胧的暮色

我抱着我自己

风抱着风

一块石头遇到了它的前世

一块石头打在了我的额头

什么都有翅膀

唯独我没有

什么都在初春里看到了希望

唯独我没有

今夜将宿何处

我不知道，天知道

暮色里，一座涵洞

暂可栖身

残雪上，几只蹄印

让人心慌

这样的时刻真好

这样的时刻真好

懒散地窝在藤椅里

喝茶看书，偶尔和朋友视频

外面大风肆虐

夹杂着雪花

园子里的树木，使劲地摆动着枝丫

仿佛要脱离树身

眼前的盆花

绿意盎然。精致的花盆

芬芳的香气

这些都是我所喜欢的

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地推动着

时光，这对于我

仿佛是无关紧要的

暖气管里嘶嘶嘶的水流声

足够房间温暖如春

病愈后的身体

像初春的草芽，清爽而萌动

在这有限的空间

我拥有了人间最大的幸福

穷途无期

幸福有时很远

远如落日

苦难有时很近

近如风沙

当你两手空空

面对雪山，你的绝望如征途一样

茫茫无期

当你立于荒野

暮色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你的绝望如风沙

铺天盖地

走，哪里是停脚的地方

停，哪里是夜宿的地方

满天星斗

没有一颗是属于你的灯盏

夜风嘶叫

没有一处属于你的避风之所

据说有狼

但它们不会轻易去惊动一个人的无望

据说有熊

但它们不会轻易去撕扯漏风的帐篷

陪伴你的是旅途

你已习惯

照顾你的是风沙

你已接受

远方之远

穷途无期

苜蓿地里

一只蝴蝶的偷窥是短暂的

满地的苜蓿花开的时间足够长

治愈春天的良方

在翅膀下......我的抄写是缓慢的

奔跑的苜蓿花

弯角垂地的羊们

都是最好的药剂子

晾晒药剂的阳光

刚刚偏西；流水的沸腾已经止息

美好啊，一朵花的摇曳自带香气

辽远啊，一座山的高远可以仰脖灌下

清风的舌尖上

蜜是甜的

而辛劳的苦

还是得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