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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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很小，但得长途跋涉
雪山很近
流水沁凉
近的，我们似乎永远无法抵达
凉的，我们依旧喜欢用其洗心革面
云很远
但可以送来雨水
鸟雀很近
但难以辨清它们警惕的眼目
捡起一片羽毛
远比捡起一块石头困难
宿营的地方很大
但帐篷逼仄
看一颗星星，都得翻身而起
信仰很小
但需长途跋涉
雨后的阳光
雨后的阳光
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有些潮湿，也有些刺眼
一大片阳光，铺在桌面上
翻开的书里
一些字从黑暗里逃了出来
披上了光
使我老花的眼睛
更模糊了
太阳光下，并不都是明亮的
比如偷偷伸出去的手
比如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比如伸出嘴巴的
舌头
光线越亮
那主人公的内心越黑暗
他袖管里的刀子
马上会进入别人的肉体
......担心啊
我快速地合上了书页
出了门
钓鱼的哲学命题
他们坐在那里
暮色将近，他们还坐在那里
他们最大的特长
就是有足够的耐心，抵抗时间的消磨
身后是一排小汽车
面前是平静的水面
手中是放出又收回的钓竿
有的鱼篓里有鱼，但大多数翻着白眼
做最后的也是最无用的挣扎
像某一段时间的我
有的鱼篓空空如也
但并不妨碍
他们一次次抛出鱼饵
生活中这样的重复，属命中注定？
劳而无功
也得不断地去“劳”
他们愿意坐在水边
这样长时间的和水里的鱼较量
他们有时候需要快乐
它们有时候需要食物
兜兜转转
有的人提着一兜鱼，高高兴兴回家
有的人两手空空，高高兴兴回家
他们多像有些鱼呀
有的鱼，偷吃到了一顿有惊无险的美餐
有的鱼，为了一顿餐饭
搭上了性命
它们多像有些人呀
山行
一片陌生的林子
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
先是低矮的灌木
是温热的阳光，鸟雀的鸣唱
长久而甜腻
这是一种意外的牵扯
接着是高高低低的树
是漏下的光斑，是握在手中的松塔
是长久的发呆
是继续往高处走的信心
一条蛇皮
伪装着让人惊悚的形状
一只山鸡，努力了很久
才从一块石头上弹起
山中无打柴人
唯有一条小溪，从高处跌宕下来
陪我；高处一定有源头
高处也会有星辰
让一个独行的人
披上光
窗外有一座大山
那里，我曾经抵达过
不过，这一刻，我只是隔窗而望
那里有一片林子
常年鸟声鼎沸
不过，这一刻，我听不到它们的嗓音
那里有一条小路，直达山顶
不过，这一刻，我不会走在上面
----风吹过
风接着吹过
现在，我不用去那里
就知道，树木已经落叶子了
有些鸟开始为背井离乡
做最后的准备
有些鸟，忙于储藏过冬的食物
那里，有时候寂静
有时候落雨
有时候阳光普照，和我这里是一样的
现在，我隔窗而望
我的身体逐渐康健
我的琴
和着风声，正在抵达人间
收获的季节
西行途中
一座山的孤独
是千年的积雪造成的
一个人的孤独，是一颗心
造成的
阳光给雪山撒下无数的金币
却未赐给一棵草
磕脚的是石头
割面的是风霜
八百里的辽阔
是给一个人准备的
满天的星斗
是给孤独的帐篷准备的
夜晚，除了狼嚎，就是风吼
白天，除了行走，就是孤单
天上有多少星星
地上就有多少路
向前挪一步
就离那心中的远方近一步
一步又一步
时光不歇，你也不歇
在昆仑山口
站在昆仑山口
我的海拔，一下子比这山
高出了175厘米
其中的3厘米
是风揪起我的长发
这一刻，我多像个英雄
挥舞手臂
指点江山
这一刻，站在山口
怎么也看不到回家的路
也看不到人间的炊烟
仿佛突然置身于
人世之外
这一刻，我仿佛拥有了
人间最大的孤独
长吼一声
会不会惊动云后的星子？
长吼两声
我的身子骨怎么一下子就酥软了？
------大山披雪
大山就有了魂魄
这一刻，我喉咙里的积雪
因于孤独
因于恍惚
久久不能让我痛快呼吸
这一刻，在昆仑山口
看什么
什么仿佛都是索命的
荒芜之野
荒芜之野。可以尽情放松
认一块鹅卵石为良心
一条小溪为血液
一只鸟或者一只蝴蝶为信念
展翅就可以飞离地面
可以想想心爱的人
亦可想想仇人
不悲，亦不喜
不在十字路口踌躇
不怕井绳
不怕半夜敲门
在荒野
要学会一门技艺——
自己原谅自己
夜宿一座废弃的羊圈
----我知道，焐热一块石头
远比焐热人心容易的多
----我知道，这么多的石头
必有一块属于我
这么大的风
必会吹灭悬浮半空的月牙
寂静广阔
脚下的石头，嗓音低沉
久久不肯散去
而我手里的这一块
棱角分明
沉静如枪
我知道，雪域高原
这一刻
只有我置身于星空下
与一堆石头
相互慰藉
----这废弃的羊圈
这坍塌的石头墙
是避所
也是依偎
一整夜，我握着一块石头
直至天亮
早醒
比拉萨河早醒的是布达拉宫
比布达拉宫早醒的是远道而来的人
阳光来自圣殿之顶
牛群来自广阔的草场
昨夜的大雨，洗净了一条路
却让一条河变得浑浊
昨天牧牛的人
今天的膝盖上多了一层厚垫
刚刚向我借火的人
啃完糍粑的嘴角
还留有食物的残渣
一生的光阴
自头顶蔓延
遥远的路途
由膝盖完成
在河边，我的帐篷又小又矮
我们的谈话简单而直接----
一生的奋斗
就是为了一次远行
一生的桀骜
就是为了低下膝盖
来次长途的爬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