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顶帐篷，也有一座星空（组诗）

邂逅一只落单的藏羚羊

黄沙蔓延

稀疏的草

早已枯黄

在这荒无人烟之地

一只藏羚羊刚刚穿过铁路涵洞

它担心，它警觉

它短小的尾巴

像风中的一把枯草

不停摆动

“我难以用词语给它

一个不朽的身体”*

也难以证明

我是一个好人，没有伤害之心

它回头看我

突突突地打着响鼻

仿佛随时都有射出自己的可能

----它是落单者

我也是

它是精灵

我却不是

但我最担心的是

今晚，我有一顶帐篷

也有一座星空

它会有什么

*化用路也诗句。

飞机飞过头顶的天空

飞机飞到另一片天空

而我，仍在原地仰望

是我想得太多？

还是我的担心显得多余？

总有人在暗中窥视

制造事端

制造惊悚，让夜晚不得安歇

其实，我从来没有到过那里

那里太高

我并未患恐高症

主要是我没有能力，给窥视的人

制造事端的机会

尾烟起始是一条细线

后来变胖，变虚

最后成为浮云的一部分

但我的担心并未消减

我替另一片天空担心

也替头顶这片天空惋惜

亲近一峰骆驼

一峰骆驼

来自于一群骆驼

就像一个独行的人

来自于一群人

在荒芜的戈壁

低着头，从砂砾里找寻枯草

它安静，它与世无争

披挂的驼毛

脏而凌乱

但它康健高大，有着坚挺的蹄腿

它低着头

对一个异地人的到来

无动于衷

我近前

它依然低头找寻

一峰专注的骆驼

它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打扰？

在天色将晚时

也不抽身离开

为了下一次的长途跋涉

它必须填饱肚子？

在巴丹吉林沙漠的暮晚里

除了一峰骆驼

我似乎再也难以亲近

其他的任何事物

----盐罐子生蛆

凉水噎人

遇到你，我不算是倒霉的人

倒淌河

倒淌的河

也有源头

流浪的人

也有故乡

青海的天大

同时可以飞上好几只鹰隼

青海的地阔

骑上骆驼，可以走上好几天

青稞已经熟了

羊群已经赶到山上

但你所喜欢的人儿

还没有到来

一路上，寻找源头的人

从少年到老年

背负的行囊越来越重

青海湖太远

日月山太高

人间的事，谁能说清？

如果倒退三十年

你还想再来一趟倒淌河小镇

一个青涩少年

回忆起往后的岁月

会不会有些黯然？

对时光，我们没有过多的抱怨

坐在池塘边，看硕大的荷叶

遮挡下午的时光和寂静

直立的花茎，托举着娇羞的花朵

人间的美好

这一刻聚集在此

偶有一两只青蛙打破寂静

跳上荷叶

后又迅疾没入水中

仿佛是一种游戏，也仿佛是一种警觉

轻风拂过水面

苍老仿佛是瞬间的事情

而我，只是静静地面对时光的流逝

这一年我50岁

我比妻子大3岁

我的孩子在千里之外谋职

我所理解的幸福

就是一年一次的团聚

我所累的

是在重复的工作中消磨掉

不经意的岁月

多少年后，我更老了

和妻子搀扶着，来这里

如果这片池塘还在

但那水一定不是现在的水

那荷花也早该换了几代

我们都老了，需要孩子们的照顾

看着水中的影子

相视而笑

我们又幸福地相携走过了这么多年

而对时光

我们没有过多的抱怨

一件瓷

一件瓷

一件毫无瑕疵的瓷----

完美不过如此

沉静不过如此

插进去几束野花

房间顿时有清香漫溢

置于案几上

无论从那个角度上看过去

都是完美的

应该是这样。不需要借口

不纠结毁誉

就坐在自己的阴影里

面对它。我饮茶、翻书

消磨一个下午的时光

无需想起过去，也无需替未来担忧

在阳光下

我被它温润的光包围

这一刻，我想用上

知足、幸福、欢愉、安心

这些人间美好的词语

这样的荒芜，是我喜欢的

这样的荒芜，是我喜欢的

寂静也是

这里，只有荒草跟随着荒草

只有石头保持着内心的冰凉

和固有的沉静

流水总是从高处流往低处

而飞鸟不同，一会在空中

一会又在地上

我是刚刚脱离嘈杂的尘世

来到这块幽僻之地

像被挤压的弹簧

回到了起始的状态

我喜欢这样的荒凉

----这里不需要道德

甚至不需要衣裳

诗人白小云说

真相和谎言拥有同一条舌头

而我想说的是

当下，每个人必须具有

真实与虚假共存的身体

人前人话

鬼前鬼话

笑，有时并不代表开心

哭，有时并不代表悲伤

在嘉陵江畔

人间最优美的弧

被斑驳的光所眷顾

在凌空的大桥之上

往下看，人间的悬壁，有着眩晕的美

往上看，山水重叠，有着迷幻的美

在嘉陵江畔

做个醉客最好

有人说，山高有好水

好水酿好酒。在此，不醉一场

怎对得起这跌宕的流淌

我绝不凌空虚蹈

我爱这现实的人间：妖娆的女子

自面前走过

流水的步子，轻风的身姿

一江水流走

一江水不老

爱美的心不老

在嘉陵江畔

我愿长醉不起。我不会孤零

那翻卷的浪花

我爱；那点点帆影我也爱

那夜半无人时

星星点点的光影，我更爱

----江雾茫茫时

我就去爱这个人间

过平常人的生活

过平常人的生活

是我所愿。辟开一片园子

种上豆角，辣椒，白菜，茄子，黄瓜

这些普通的菜

适合喂养平庸的肠胃

起早贪黑

为了这些菜蔬，我疏远了朋友

亲近了阳光，绿叶，粪土，菜虫

令我欣慰的是

淋着露水，采撷回来的菜蔬

吃不完的时候

总会送给别人

一到冬天

风雪穿过栅栏

我冒着严寒，把凌乱的脚印留在地上

我知道，是这片园子

给了我快乐

是这些稀疏的栅栏

拦截了遁世的去路

我们活得并不容易

雪峰在远方

仿佛在我们的内心慢慢移动

我们是看不见雪的死去

最直接的感受是：我们接受雪水的濯洗

透骨的凉

让我们知道

我们活得并不容易

我们的信仰

催促我们离开家乡，一路向西

行囊简单

目标简单

沿途所受的苦，就不向外人说了

翻过一个大坂

会有另一个大坂等着我们

我们没有怨言

在风雪中，我们逐渐学会了

拥抱自己

八百里荒野里

只亮着一盏灯

寂寥的星空下

只有两个人会去关心

那只白天飞过的鹰

絮语

我是个流浪的单身汉

从内地，操便道，途径青海

去往西藏

我须发飘乱，生世无章

虽无万念俱灰的悲观

也没有仰天大笑出门去的豪迈

心事孤绝

世事难料

迢遥的征途，可以磨平内心的棱角

世道人心

不需挂念，一路前行

遇山膜拜，遇水净心----

我爱天空

更爱大地

爱天空赐予的光明和仰望

爱大地给予的万物和俯视

天空高远，为我们提供虚无

大地广阔，为我们提供现实

这两方面，都是我所需要的

在荒芜的漠野

我懂得，一个生命的渺小

也懂得，明天虽有挑战

但仍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