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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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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3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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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的寂静,我独据一方(组诗)


 

 

远行

 

对于这里的山川

我真的不想再说点什么

 

路途之所以远

是我们的步子迈得太慢

风之所以大

是我们太过孤单

 

只有一只惊慌的羚羊

只有一个形单影只的远行者

 

一眨眼,它就翻过了一个山包

一眨眼,一只鹰带来了一片夜色

 

地上的路,是人走出来的

天上的路,是鹰飞出来的

习以为常的生活

我早已厌倦

世事多么维艰

走一步,都要接受风沙和寒冷

 

翻过这个大坂

我将去往低处,而那一大片旧雪

将继续留在高处

接受仰望和阳光的照拂

 

 

落霜之晨

 

霜刚刚下起

桑科草原,就已白茫茫一片

大地无言。凛冽的风,一再按压

枯草的脖颈

 

立于晨霜中的母马

摔打着尾巴,时而仰头东望

时而回首浑圆的肚腹

长长的眼睫毛上

更重的霜在凝结

偶尔的响鼻,使霜迹更重

 

对我的近前

它显得过于亲昵,有期盼的眼目

也有温热的鼻息

偶尔也会低头

啃食一嘴带霜的枯草

间歇地阵痛

让即将分娩的母马,在风霜中

显得孤高和隐忍

 

母性的温柔与韧性

似乎与一场铺天盖地的霜无关

 

 

大年初一在单位值班

 

整个大楼空空荡荡

唯我在斗室内面壁

人间就这么大

喝一杯苦茶水,便知冷暖

 

翻书,或者回忆

都是无聊的事情

 

爆竹炸响晴空

窗外的园地上却了无人迹

只有几棵老树迎风挺立

像退出了尘世

 

我知道,不会有人在这一刻

能够理解一个人的独守

也不会有人

在下一刻敲响我的木门

 

时间从墙壁上下来

照着我的书桌和几盆花草

它们似乎也乐意被照拂

而我木呆着,万物相忘

像时光与我无关

像外面的年味与我无关

 

——人间的寂静

这一刻,我独据一方

 

 

追赶

 

她手捧着塑料花

颤颤巍巍地去追跑远的孩子

她稀疏的白发

也颤颤巍巍的,往后扯着

 

跑远的孩子

回头看着她,待她赶上

又快速地跑远

“如此倔强,又如此无助”*

但她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像停在某个年岁里

气喘吁吁——

 

不再追了,她挥动着塑料花

像是在妥协,又像是在准备下一次的追赶

 

——她的七十岁在追赶她的十岁

她的年老在追赶她的年轻

而十岁的她

站在不远处,在等待七十岁的她

 

*敕勒川诗句。

 

 

 

阳光的朗诵

无声。温暖。洁白

 

盛开首先从鼓胀开始

圆弧形的美

高挂。抖动。热烈

 

万物都有倾听的耳朵

光的白,犹如鸟的白羽打开

小而后大,艳而后白

 

一树一树

洁白的喧闹之间,新生蝴蝶

把第一个梦送去

那静默的白

瞬间有了蜜汁的甜

 

——在岁月里绽放,又在其中萎败

像风吹过......风中的落英

是喜极而泣的眼泪?

是欢快后的寂静?

 

某一夜,从白玉兰的树下经过

你获得了故事中

最惊魂的情节

 

 

置身于烟雾里的父亲

 

父亲总喜欢把自己置身于烟雾中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不停地咳嗽,像喉咙里

总有一块石头堵在那里

 

这几年,他明显苍老了很多

走路也慢了,佝偻着腰身

常在他的薄田里走来走去

喜欢把长杆烟锅握在手里

晃来晃去

像一个调皮的孩子

舍不得扔掉手里的玩具

 

这几年,他明显话多了

有时候一件事情,他会给不同的人

说好几遍。好像我们都是健忘的人

他不放心

他认为,他说的事情

才是这个家里最重要的事情

 

把自己置身在烟雾里的父亲

他的咳嗽

像锤子,一下下地敲着我

我心里疼得慌呀

害怕有一天,不被敲了

我这心,将往哪儿搁

 

 

破损

 

盛着一掬雨水的陶罐

从残缺的部分

可以看出,它上口破损的时间已很久

一个人不可能

对遗弃的部分产生怜悯之心

一个人,也是慢慢地将自己

过成残缺

到最后,甚至都装不下几滴眼泪

 

下午的时光,漫长而荒芜

他顶着华发

在荒草之间找寻

他感受不到风

只能看见风,吹着那些散落的陶片

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是喘息,还是悲戚?

 

一个人,捧着一个破损的陶罐

小心翼翼

像捧着自己

生怕,里面的雨水像眼泪一样

溢出

 

 

长城上的飞鸟

 

飞起来了。带着我的喊叫声

和它们的惊悚

 

飞在长城遗址上的灰色半空里

没有队形

像一群散学后

涌出村学校门的孩子

 

古老的长城坍塌的差不多了

废墟里,它们一家挨着一家

像一座没落的村庄

 

北风里,它们集体回旋

但不敢落下来

喊声像无形的子弹,它们的担心

是必然的

 

这个秋日的午后

荒草遍野

长城在尽力地延伸着自己

不远处,我的村庄

早已荒废。我是刚刚从那里

逃离了出来

 

 

拍照

 

再往西十里,就是阿拉善左旗

那里的胡杨,黄金抛洒

大地的富贵

千金难买。我的恋人,披纱而立

她回眸瞬间

一片黄金的馈赠

落于肩头

 

而这一刻,我在十里开外

靠依半截静静伫立的枯树

沉默无语

 

明天我将离开这里

而迎娶她的那个男人

刀疤的脸上,拧出瘆人的笑

 

 

空蒙

 

芦苇太乱

鸟们的翅膀也乱。河水好像

没有流动,永远停在原来的地方

但有小鱼

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

努力着想爬上堤岸

一次次的失败

教训了我

 

苇草随风而舞

深处空蒙无底

那么多的鸟雀,却自由地

飞出飞进

像我们,进出家门一样

它们也有家长里短,吵吵闹闹

看来,人类也向它们

学习了不少

 

我们经过一场争吵后

平静地靠着河堤边的栏杆

看着苇草里,飞进去了一群鸟雀

又飞出了一群

它们谁也没有在意

一大把时光

就这么白白地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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