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找到了叶子（组诗）

岩画.月亮

太简单了

当一枚月亮

落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时

就简单成为一个圆

一个空洞洞的圆。像废弃的住所

没有黑暗，没有妄想

没有美女

没有一只兔子，吃着窝边草

翘起好看的短尾巴

而从不跑远

像梦一样轻

只有边缘深深的扣紧一块石头

在曼德拉山，当朋友

喝得酩酊大醉时，用他粗硬的手指

也没有抠下一缕光芒

多少年了

这枚简单的月亮

有时挂在天边

有时落在某人的脸上

有时却在水里晃荡

秋日，游曼德拉山

这是下午

曼德拉山的阳光很好

柔软的绿苔

散漫地漫步于满山的石头上

像一块块绿毯

我们只是缓缓地穿梭在

这些石头之间

那么多的岩画

我们在忙着赋予它们不同的名字

秋风里，没有谁感觉到凉意——

一块石头上

巨大的太阳普照着，永世不落

低头啃食草木的牛羊

一生也不会

抬起过头来。只是它们寥寥无几的影子

有些轻描淡写

像她的某一日

这一刻，她用指腹轻轻地抚摸

那只乳房低垂的母牛

这一刻，他在一块玄武岩上

用手指用力地刻着

一个人的名字

仿佛自得其乐，又仿佛各怀心事

这一刻，他们谁也不愿意

破坏这里的安静

在玛曲

在黄河拐弯的地方

我遇到了一片阔大的草地

和草地上被露水洗净的石头

在其中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面对游荡的牛群

和满野的野花

仿佛长时间的感冒

顿觉好转——

身边的海子

蓝的像一片深空

使我不忍将攥在手中的石头

抛向它

......偶尔的游鱼

偶尔的波澜

都是那么惊心

而那头慢慢走向我的小牦牛

对我的唤叫

将信将疑，还不时回头望望

身后的牛群

当靠近我时

它温热的鼻息，像暗夜里的

一团星火

当我轻轻抚摸它的脖颈

它就慢腾腾地卧倒在我的身旁

当它把脸面蹭向我时

我和它之间，仿佛有了

促膝的欢愉

石头上的残雪

石头上的残雪

在阳光下，翕动着鼻息

短促的呼吸，那是可以听得见

摸得着的......诡秘的是

残雪下的苔藓，翠绿的让手指

不敢去轻易触碰

石头里有音乐厅

此起彼伏的乐音，在大厅里回旋

以至于石头上雪

露出的晶莹，都跳动的

如此有节奏

有人想在雪上写下名字

有人却把耳朵贴近

想听听明亮的事物

是怎样隐藏更明亮的

比如一簇苔藓

比如一个人的眼眸

这一刻

低伏的草叶上

含着那么多的露珠，每一颗都可以

用来洗净眼眶

虫鸣温软

草木含羞

我对自己涉足

多少还是有些欣慰

坐下来聆听

一只鸟雀携带的天空，那么轻巧

一缕风的翅膀，总是让花香持久

一棵草的心跳让我惊慌

一双眼目的湿润与温情

会让我心软

这一刻，我不由得想起她的名字

这一刻，我多像一个无忧的孩子

这一刻，感觉有人在轻抚我的额头

这一刻，我感觉照拂我的

除了温煦的阳光

还有那柔柔的低语

清净

如此清净。仿佛人世不在这里

只有钟声

干净的落下来

一尘不染；只有上山的小径

默默地在这里停了下来

比我们早到的那只红羽鸟

站在台阶上

梳理羽毛。它是在逗着自己

还是在等待着另外的一只？

无人浇灌的花木

长得也很好

无人清扫的小径

也是干净的

当那只红羽鸟飞起时

身披霞光

未见下山的人

只有我们挽着手

站在小寺前，被晨光照拂

像两个暂时逃离生活的人

被寂静围拢着，万念俱轻

等到寺门打开

宿命

一块石头，因为不易腐朽

以至于那匹怀春的马

多少年了，仍在嘶鸣

因为极易朽败

草木有了轮回之命

因不会长久待在这里

急于拍照的人

一波一波的

你来了，他去了

像匆匆过客

一块石头，让一匹马活到今天

这是它的宿命

而刻上这匹马的人

早归于尘土

这也是宿命

一匹马，始终没有跑出这块石头

一个人，始终没有找到初遇的那人

承受

光线很好。照着我，也照着林子里

声声不息的鸟鸣

日子潮湿。苔藓用慢速度爬到了

树干的上半身

能听到腐殖质发出的声音

也能看到，多年的兄弟，走在前面

身子低伏

像负重的生活

过早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这里很少有人来

只有我们，一人手握枯枝，一人抚定树身

消耗着寂静的时光

天空低沉

风找到了叶子

寂静被打破，又归于寂静

在一棵树与另一棵树之间

我们促膝而谈

——虽不至于被什么压垮

“但需用另一种方式去承受苦难”*

*化用姜华诗句。

在山顶独坐

风一再按下枯草的头颅

山顶上的这些枯草

还没有学会

集体沉默，也从不低调

嗓子里发出呜呜呜的吼叫声

有些可怕

屁股下的石头，发自内心里的冷

侵入我的肉体

在山顶上

我已坐了很长时间。身边的树木

陪着我。一起看着山下

几日前的落雪，已消融的差不多了

阴坡的一些，像人间的补丁

——生活中总有一些漏洞

需要去修补。我时常愿意去往

高处，独自坐坐

也没有什么目的

只是坐坐。有时会带回高处的寒冷

有时会带回一些凉意

这些，都是人间所需要的

我的猫

稀稀落落的雪

覆盖了初春的大地

我的猫

执意要跳下窗台，在雪地上

开出了凌乱的梅花

追向雪地上弹跳的麻雀

平时，我喜欢一边摩挲着它的皮毛

一边看书。喜欢他懒散地

躺在我的怀里

打着呼噜，多像一个懂事的孩子

现在，我站在窗前

看着它，在雪地里玩耍

对我的呼叫

不理不睬，但它从不跑远

它的欢乐

源自于几只麻雀的惊慌

我的快乐

来自于对面楼上传来的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