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今夜，天下的路都是为你准备的

在玉树

在玉树。一只蚯蚓蜿蜒着

拐过微凉的夏日

雨后的彩虹挂在天边

忧伤的小路一直延伸到鹰翅膀下

念经的喇嘛眯着眼睛

雨后的阳光是燃的最旺的酥油灯

寺院的前门

是油菜花海，是一个村庄

坚守着的空旷

寺院的背后，披着洁白哈达的神山

一生都在坚守

从寺院里出来的人，有着如释重负的轻爽

刚刚走进寺院的

却眼神忧郁，脚步趔趄

尘世的不稳，心事的惆怅

那么的显而易见

失散的兄弟

插刀的情谊

在玉树，就为你倾心颂唱一曲

《好久不见》吧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亲爱的，遇见你，辽阔的玉树会更加辽阔

亲爱的，过了今夜，你的马儿会驮着你

去往远方，而我却只能在原地继续生活

亲爱的，在玉树，我能送你什么呢？

摇曳的油菜花。可以吗？

初生的马儿。可以吗？

寺庙门前的路。可以吗？

亲爱的，在今夜

鼾声那么甜

月亮那么野

风吹过帐篷

天地斜了斜

我依然不能入睡

亲爱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双飞的鸟儿叫幸福

孤鸣的那只才是悲伤

过了今夜，天下的路都是为你准备的

过了今夜，我的笔只会写下你的名字

*博尔赫斯诗句。

玉树的早晨

草野空旷。更空旷的天空里

鹰们通过飞翔

把自己缩小为细小的影子

究其一生

它们很少在低处耗损自己

说它是神，也不为怪

停在路边的帐篷旁

小孩斜跨在一辆红色摩托车上

嘴里嘟嘟嘟的

腮帮鼓起，像是有难言之语

其实，他小小的年纪里

只有快乐

牦牛一头头被一根长绳牵着

一生也不会走得太远

它们安详

反刍着早日的时光

挤奶的女人，肥硕的身子蹲在巨乳下

她们的早晨才刚刚开始

烟岚缭绕的地方

牛乳据说可以洗白一座神山

泛白的牛粪墙上

晾晒着谁的衣物？

耷拉尾巴的小豆在吠叫什么？

玉树的早晨

僧侣和旭日，都值得尊崇

唯有我们这些旅人

作为过客

好奇远大于实际的生活

一朵向日葵

河西大地上，一朵向日葵

一位牧羊的老者

低头，长时间沉思

守着日月和脚下的一块土地

赶羊上山

羊如云朵......一场大雨就在途中

风吹来，硕大的叶片哗啦啦地拍打着

像手掌，拍给自己，也拍给别人

干燥的大地上

能感受到草卉上，水分的流失

没有人，只有羊群陪伴

我们仅仅只是过客

一朵向日葵，像谁托付的命运？

我们竟然看到了一只蜜蜂

深入其中——

河西大地上

一群人顶烈日，在缓慢行进

声音

这一粒粒甜甜的声音

来自于露珠的嗓门

比风还轻

所能触摸到的，除了

潮湿，滋润我们行踪的

还有几声软软的鸟声

草地上，声音的集聚地

每一步都会叫醒不同的声音

在每一粒声音里

我们都可以获得抚慰

霞光遍地的时候

我们坐在水边，看流水洗着石头

“人世紧迫”，但在这一刻

肉身清爽

在声音的翅膀上

我们似乎有了波动的光斑

那么轻，那么亮

渔翁

溽热的南方天气，让我这个北方人

还不能适应站在水边

长时间的观看

游鱼们如何推远波纹，又来来回回的

把几朵荷花簇拥

戴斗笠的渔翁

划着小木船，一会远了，一会近了

他的鱼篓空空如也

好像这座湖面

是他自己的，一湖的鱼，任他随时去钓

古铜色的肩膀上

搭着半条毛巾，却没有见他取下来

擦擦脸庞上的汗水

仿佛那仅仅是一种装饰

我们匆匆躲进树荫里

唯他，还在湖面上晃荡

像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无聊的

把一湖水推来推去

推来推去，终于把自己推成了

一个隐约的光点

在大河源头

仁慈的大河源头

一只藏羚羊的奔跑

一枚银币的跳跃，泄露出

辽阔的天光

雪山以远

跌宕而来的天水

滋养着

牧草聪慧的目光；翱翔的雄鹰

像漂浮的一朵云彩

噙着人间期盼已久的一滴水

在三江源

谁遇到了自己的童年？

赤脚浸入流水

透凉的寒，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一只藏羚羊也罢

一群藏羚羊也罢

它们都受到了奔流到远方的

大水的馈赠

而你手中的一块石头

迟迟没有扔出

——不是不敢

是不忍

那流水，那奔跑的惊慌

都不容有半点的亵渎

一丛苇草

一丛苇草从去年死去的地方活了过来

一丛苇草容留了群鸟长时间的鸣唱

以及摇摇欲坠的巢窠

一丛苇草从大风中找到了落日

一抹夕光扥着远山的影子

摇晃着没入昏暝

一丛苇草面对虚空

深埋下游鱼曾经发光的身体

一丛芦苇不停歇的摇曳着

像一群谢罪的人

不断地弓伏腰身

一丛苇草，从不知道远行人

此刻的停歇，是为了浏览渺远的星空

即将书写下难以解读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