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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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
有些东西长期存在
却很难引起我足够的重视
譬如：时间
有些东西稍纵即逝
却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譬如：浪花跳上河石
瞬间粉身碎骨
譬如：与一个人的爱
那么短暂
却如此惊心
生活中让我纠结的
往往是那细小的部分——
一只水鸟，站在河石上
久久不肯飞离
它跳来跳去，东张西望
它一定在等着谁
那么焦急，像那一年
我站在黄昏的路口
过往的车辆，没有一个愿意停下来
给我希望
——所谓喜悦与悲伤
我都能够承受
唯独，那样的等待
唯独，被生活抛弃却仍抱有一丝希望
大河边
琴瑟悠悠。河水一再把自己推远
群山和树木
晃动着，像跳动的音符
未知的手
在按住彼岸和此岸的同时
也按住了我
我和我的倒影
始终走不远——
我耽于这样的声响
耽于
前半生的波澜
也没有走出自己
黄河岸边
黄河日夜奔流
没有带走一座山的影子
一个人沿着黄河岸边走
那么长时间了
影子仍旧泡在水里
源头仍旧在远方
黄河的一生
跌宕起伏
一个人的一生
跌宕起伏
黄河走远了，不再回来
一个人走多远
仍旧会回来
一个人，独自在岸边走
一个人不知不觉的就老了
风吹着他
像吹着灯火......
朴素的故乡
和老屋一样珍贵的是庄稼
和土地一样耕种的是传家
一代代，恪守着一种信念
掉在地上的粮食
捡起来用口吹一吹，照样会送进嘴里
用完餐的大碗
谁都会用舌头再舔一舔
被雨冲垮的地角
须趁早补上，还不忘拍上几铁锨
被风吹歪的苞谷
须扶正，还得在根部填几抷土
用脚踩实
现在，庄稼已收回
入屯的入屯，归仓的归仓
悬挂在屋檐下的
是最实诚的种子
还需再经历一些风雨
来年才能长出更壮实的庄稼
在我的家乡
他们活得小心翼翼
扬起的鞭子，从不落在家畜的身上
粘上土的家具，从不立在屋角
再晚回家的人
总会有一盏灯为他亮着
再落寞的人
总有一方热炕，能暖和疲惫的身子
一天如一生
一生如一天
宁愿辜负自己
也不辜负了脚下的土地
皇天后土，是他们心中最大的神
如同双亲的教诲
终生不忘
下午时光
再也无心翻书
书中那个终未完成使命的男人
命运可想而知
而时光仍嘀嗒嘀嗒地
照旧奔赴着
茶也淡了
雪还不停地下着
向窗外望去，可以看见有人
在原野上走动
走得很慢
比下午的时光还慢
他瘦小单薄
似乎有一颗赴死之心
渐渐地，他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他会去往哪里？
那里有烟火、眷恋、生死吗？
那里有离恨别愁、嘘寒问暖、执手而行吗？
唉，这寒风嗖嗖的生活
这漫无边际的人间
最终，一个人，就这么悄悄地
淡出了我的视野
观鸟
我站在岸上
耐心观看波涛奔涌的流水
而水鸟们，似乎从这不息的奔涌里
获得了飞翔的快乐
它们带着夕光和湿漉漉的陡峭
穿梭于光芒里
鸟声如诗
我心中的词语，赋予怎样的韵脚
才能抵达对岸和大海
在此岸，我可以慢慢地行走
但到彼岸
我需要借助怎样的勇气
是一日，还是一生？
朝朝暮暮中
有多少事，只能隔岸相望
高低不平的堤坝
暗合了此刻的心境
铁路上
铁路边的青草还没有枯黄
伸向远方的铁路
闪烁不清
一列火车快速经过
把它带向了更远的远方
两只山羊，被绳子牵着
它们没有远方
老羊专心啃食路边坡下的野草
小羊惊悚地扥紧了
脖颈上的绳子
时间是秋日的下午
我刚从俗事中逃了出来
目睹了火车上的人，他们谁也没有
从火车上下来
我仿佛从一种紧迫中
进入了另一种紧迫
陷入
有人往黄河里扔石头
有人却往里不懈地
扔着自己的影子
有人把一座雪山带来
扔了进去，却怎么也赶不出去
有人用双手撩起一片
湿漉漉的秋天
擦把脸，然后笑了
唯她不言语
只是默默注视着自己的影子
那波动的不一定是泪水
那闪烁的不一定是的灯火
那一再走远的流水
是尘世的一部分
那经久不息的漩涡下
必有一个沉睡已久的人——
有人离开了，就永远不再回来
有人回来了，就不再离开
戈壁，遇到一株草
仿佛一生都在匍匐
我试图扶起它
但终归失败了
风沙遍野，只有这一株草
挤开两块砾石，探出温热的身子
在迎接我
风尘仆仆地到来
远处是雪山
近处是风沙
我的帐篷刚刚搭好
我黧黑的面庞，刚刚洗净
我的耐心远不及你——
一棵草，将一生积攒的孤独
分享给我
我瞬间没有了抱怨
似有了无尽的感恩
每个清晨和黄昏
都值得期待
“被沙尘覆盖的人世
一定会有一条路在等我走过”
这一刻，一棵草与我
拥有了同一片夜色
唤叫
边关月冷
乌鞘岭上的一条小道
无意中走失了自己
牧羊人的帐篷
像独狼一样矗立在山巅
站在荒草里的牧羊人
长声的唤叫，回声里落满了霜
白天里走失的羔羊
是死是活
已无从知晓
月光怎么也照不到背阴的山脚
只能听见，昏暗的光线
滑行在草尖上
像夜行的神
她无望的站在山尖
还在唤叫
像哑巴在唤叫清脆的嗓音
像盲者在唤叫明亮的双目
像一位母亲在唤叫
她失散多年的儿子
青土湖晚夕
青土湖这只篮子
装得下
安稳的山峦，远天里的蓝
几棵芦苇的摇曳
一只木舟子的往昔与现在
摇过撸子的人
一边抽着烟卷，一边磕掉
鞋壳里的石子
晚夕里可见的村庄
谷穗垂下身子
落日按下矮屋
几缕炊烟，顺着往日的河道
流向高处
青土湖的水面上
仍留着几只水鸟
像早早跑出来的星子，轻盈，怡荡
犹如烟锅里的火星
风过苇尖
盈盈间，有鸟声如脚步
舒缓而悠远
人间安恬
那人慢腾腾回家
把一座青土湖留给了晚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