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真好（组诗）

忘言者

这一刻，我无任何欲念

配得上这里的宁静

蘑菇是安分的

低矮的灌木，有挽留之心

脚下的腐殖质

一直安慰了我整整一个下午

我听惯了这里鸟鸣

鸟们也认同了我

作为一只鸟，我还没有学会鸣唱

还不会展翅飞翔

我只是借助漏光的林子

在练习逃亡

我做不了隐士

也心无梦想

我只是暂时逃离

在一座林子里，我不操琴

我不鼓噪

而作忘言者

我只是伸开双臂，做了做

飞翔的姿态

第一场雪

刚刚立冬，就下起了今年的

第一场雪，隔窗而望

人世间的白

那么彻底，那么辽阔

我却不能写下一首永留的诗

张开嘴，贪恋的吮吸人间

清冽之气

每一粒雪，都有珍玉的温润

而我不能挽留

任何的一粒，我不能站在雪地里

像麻雀一样

蹦蹦跳跳

大病初愈的我

还不能渴望得到这冰凉之物

也没有绝好的语言

去赞美它们

它们暂时覆盖了山川

但没能覆盖树枝上清脆的鸟鸣

和一个人的

充满热望的眼目

山间真好

山里有更多的阳光和柴火

山里，一个人可以肆意的长吼

肆意的把一个人

思来想去

上山砍柴，找寻药材

柴木可以取暖，可以烧饭

可以码放整齐，落冬天的雪

药材用于医治人间的疾病

和难熬的孤独

砍够柴火

于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听鸟鸣，看流水

人间的事情就变少了

偶尔也翻翻随身携带的书籍

无欲无求

那样更好。夕光落在身上

然后撤走

也更好。夜宿山间木屋

也好。所思念的那人

走进梦里更好

孤独更好

一无是处真好

我把采集到的草药，熬到天亮

我悄然体味到了日出前

人间的苦味

在黄河湿地公园观枯荷

我承认我来得迟了

没有看到一湖的盛开

也没有听到一湖的

蛙鸣和月光

月光流动在荷叶上

在一片与另一片上漫漶

一定有着沉迷的声音

蛙们藏于荷盏下

该有怎样的幸福和自在？

现在，我站在湖边

却看到了

一枝枝枯荷

像一盏盏灯，点亮了初冬的湖面

水面上浮动的小鸭

穿梭其中

是一朵朵迟开的荷

风日尚好

江湖在远

每一朵枯荷，都低下了头颅

风过处，这些谦恭的智者

让我感动——

生命的勇敢

在于能低下曾经高昂的头颅

辽阔的草原

草原的夏天如此辽阔

一只老鹰

翱翔了好半天，还没有飞出

一只野兔警惕的眼睛

欧拉羊是最好放牧的

有一片草场就够了

有一条曲曲折折流向远方的

小溪就够了

牧羊人的爱情也最简单

有一块石头，有一座斜坡

有一根长鞭

就够了，有一朵能插在发髻上的

野花就够了

他们拉着手跑上斜坡

欢快的长吼了几声

又拉着手快速地跑下斜坡

这时，有几只欧拉羊逃离了羊群

但一会儿又归了群

连鹰也飞不出的草原，它们是

跑不出去的

唯有浪漫的爱情和他们的向往

才能跑到草原的边上

马路在奔跑

马路在雨中奔跑

它呼吸的声音如水泡

明亮而急促

它跑向了未知的远方，跑向了未来

那里我未曾抵达过

它不停地奔跑

我不断地衰老

我也在雨中奔跑

跑向了自己的童年、中年和老年

沿途，我还做了许多不起眼的事情

想起了一些人

还经过了鸟语、蛙鸣；高山、河流

耽搁了一些好玩的事情

丢失了一些喜欢的人

雨水冲刷着沿途的过往

马路头也不回

我紧追其后，我把云朵赶到天上

把星星赶到心里

越跑越累

越跑距离故乡越近

最后，我发现，我与那条马路相背而行

那时候，我老了

路还年轻

它跑向了远方

我回到了自己

直到暮色覆盖了我，气喘吁吁的我

依靠着苍老坐下

怀抱着一段时光，陷入了

长久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