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的距离

生与死的距离究竟有多远呢？有人说：生死一念间；有人说：嗨，它们隔着一个人一生的光阴呢；也有人说：生与死，其实，就是邻居，要么活着，要么死着，非生即死。可是，我却不愿苟同。在一个平凡的日子里，不期然地、十分突兀地，上苍让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生与死的距离：那是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那天，天气十分的晴好，又是周末，小城的人也许认为，囿于在家里似乎没有什么道理，也辜负了上天的美意，于是，男男女女、大人孩子，扶老携幼都走出了家门。滨河游园好不热闹！大家舒展身躯，晾晒蜗居一冬发霉的心，放飞心情，一派欢乐祥和的景象。

下午五点钟，太阳红彤着一张脸挂在西天，阳光金灿灿的，蜜汁一样，很是温煦，处处都暖意融融。先生欣喜地慨叹：“这哪像冬天啊？分明就是春天来临了。”“是啊，不是春天，胜似春天。”我高兴地附和。只见，草坪上小孩子们嬉戏追逐，天真烂漫；老人们扎堆聊天，从容、安闲；操场上，半大男孩子们热衷篮球，龙腾虎跃，大显身手；那里舞曲悠扬，是中年男女在跳交谊舞；而那儿呢，一群中老年戏曲迷，正沉浸并陶醉在我们当地的剧种——豫剧里，婉转的弦乐、韵味十足的唱腔四处飞扬。人们这是各得其乐啊！这不正是“岁月静好，现实安稳”吗？我不禁也感叹起来，内心滋生出无限的欢喜。

我与先生沿着滨河步道徐徐前行，目的地是药城大桥。那儿常常是我们散步的终点，之后就原路返回了。岸上的柳树明显返青了，要不了几天定会爆出惹人爱怜的芽苞来。我想。眼前宽阔的河面、丰沛的水量、清澈的河水，碧波荡漾，让人心情无尽的辽远。水面上的野鸭，小船儿一样，一只、一只、又一只、再一只……你无法数得清了；过了一个冬季，它们的身子都成倍地膨胀了，一只只都那样肥实壮硕；它们戏水玩耍，自由自在，好不开心快乐！不知怎么，每当看到这美丽的河，这怡人的景致，心中总有万千感慨：我们这座小城竟也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大河了，变魔术一样，做梦一样，真不可思议！那条邋里邋遢的小河沟呢？似乎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事了，又似乎从来就不曾存在过。多年前，市委、市政府曾提出“打造碧水蓝天，建设绿色家园”的目标，经过不懈的努力，如今看来，我们的父母官没有食言。天蓝蓝，水碧碧，我们的小城是更加风致、优雅了。

两人边走，边喁喁而谈，脚步悠然，心情怡悦。不知不觉就到了药城大桥，正准备折转身，突如其来，“扑嗵”一声巨响，好大的响声啊！闷且沉重，透着怪异与不祥，令人惊悚。寻声望去，水面上有那么一大团黑黑白白的什么，第一感觉，像是一大袋垃圾，是谁这么不讲功德、缺乏应有的基本素养，就这么从高高的桥上随手一丢？心里正愤愤然，又觉不像，定睛再看，哎呀，是个人啊！怎么回事啊，这是？闹着玩儿吗？一时间，我还真没有回过神儿来，这晴天丽日的，温馨和美，不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忽然，轰隆隆地脑海里闪现出两个字：“自杀”。我浑身一激灵。先生也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还算镇静，急忙拿出手机拨打110，报警。我听到手机里传来对方的声音，在询问事情发生的地址，先生详细地作了回答。

看样子，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好在，她穿着羽绒服，此时，这件白色的羽绒服起到了救生圈的作用，女孩儿是浮在水面上的。这该是女孩儿事先没有想到的吧。我能看到她黑发的头，她的一只手，她脚上白色球鞋的鞋尖儿。本是花样儿的年纪，有什么坎儿过不去呢？是什么事情在折磨着她那年轻的心呢？使她竟然如此决绝，宁愿舍弃亲人、朋友，孤身一人去奔赴那黑暗、冰冷、孤寂、未知的幽冥世界。看这阳光多么明丽、多么温暖，春天就要来了呀……好可怜啊！我的心一阵酸楚，眼眶顿然潮润，哽咽了，情不自禁，我用本不习惯起高腔的嗓子，大声地向女孩儿喊起话来：“闺女，你要挺住啊，已经联系上了救援队，不怕，他们正要向这儿赶呢……”先生还在打电话，他给距离此地最近的一家派出所打了电话，又拨打了119，还打了120，又想起了民间自发救援队的一个成员，他跟他也不怎么熟悉，幸亏留有他的电话号码，拨打了一次又一次，可是，不幸的是对方一直占线……真是病急乱投医。我看他着急得红头涨脸，团团转，无计可施。他不会水。

走过路过的人见此情景无不驻足，不一会儿，大桥下面这窄溜溜的木质栈道上聚拢了不少人，男人、女人，老年人、中年人、年轻人，此时，大家都心系水中女孩子的安危，沆瀣一气，思想高度统一，都不愿看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陨落，纷纷向女孩子喊话，从而给予鼓励与安抚：

“姑娘，坚持，坚持啊——”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像这阳光一样明亮而温暖。

“闺女，千万别乱动啊！静静地浮着，别动。”一中年大叔的声音洪钟一样亮堂、浑厚。大家一听，都醍醐灌顶，对啊，挣扎乱动的话，下沉的速度势必要快啊。于是，都纷纷叮嘱女孩子不要胡乱动弹。我欣慰地看到，女孩儿听从了，她乖乖的一动不动，很安静，只是迫不得已地随着水波缓缓漂移。她有求生的渴望呢，这下好啦！据说，人之将死，都会自然而然地产生不可遏制的强烈的生的欲望。这是生命的密码。我相信。感谢造物主赋予生命求生的本能！

“孩子，我们和你一起等待，你要相信：我们城市的生命卫士一定回来，他们就要来了。”是一个老人，他就站在我旁边，一张古铜色瘦削的脸庞，布满了坚毅、笃定、与稳妥的神情，那眼神里分明是历经尘世风霜后的平静，还有那么一种信念。这是一个有故事的老人。我想。

“姑娘，坚持！坚持就是胜利！”这一喊声，像夏日蝉鸣一样高亢、灿烂、嘹亮。是一个小伙子。

……

说实在的，我被深深地感动了，我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此时此刻都是无与伦比的纯净，没有丁点儿的杂质，是百分之一百二的向善，金子一样，闪烁着人性最美的辉光。大家的本质都是善良的呀！我想起了古话：“人之初，性本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女孩儿还在水中漂移。不知谁找来了一个救生圈，奋力地向女孩儿抛去，可是，距离女孩儿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她够不着。不过，大家很快就发现：救生圈是在上水头儿，并且恰好跟女孩处在一条直线上；救生圈轻盈，漂移的速度明显比女孩儿快，它会漂到女孩那儿呢！大家的心底又都升起了一线希望。一时间，现场一派静谧，唯有粗细不等的呼吸声。还用说吗？每一双眼睛都在凝视着那只红色的救命的救生圈呢，在殷殷地期盼着。救生圈原本漂得好好的，正按照大家的期望一点一点地漂向女孩儿，可是，突然的一股可恶的风刮来，水波一下子把救生圈送出去了老远，送到了别的方向。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无奈而沉重的叹息。

此时此刻，我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咫尺天涯，什么是束手无策。有生以来，我没有哪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痛恨水，说什么“上善若水”，说什么“似水柔情”，说什么“山清水秀，波光潋滟”。水呀水，这碧绿的水，这厚实的水，刚刚还是那样的美丽、柔婉、温良；可是，一转眼，它居然如此凶险，如此狰狞，又是如此的冷酷无情！它是死神的帮凶！在充当死神手中的工具！它正在残忍地吞噬一个花朵一样的生命啊。

“柱子，抱着柱子，抱着柱子……”忽然，人们又向女孩儿喊话。原来，女孩儿漂到了一根支撑大桥的水泥柱子那儿。可是，柱子太滑溜，姑娘的手根本把持不住。水波一波一波地荡着、摇曳着，不管不顾，我行我素，淡然又冷漠。女孩儿无助地漂啊漂、漂啊漂，缓缓的、慢慢的……时间像凝固了一般，一分一秒都是这样漫长、难挨。突然，跟我站在一起的一个中年妇女说：“就怕羽绒服吸饱了水……”我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儿，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况且，水又是这样的冰冷……我的心像锥刺一样难受。救援队怎么还不来，还不来……下意识地，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上苍：保佑女孩子安然无恙！祈祷救援队赶快到来。女孩儿漂到了第二根水泥柱子旁，这根水泥柱子的外表是粗糙的，凹凸不平，这可真是太好了！感谢建桥工人！“抓柱子，抓柱子……”大家喊，女孩儿伸出了手，她的手牢牢地把住了柱子。女孩儿终于不再漂移，相对静止稳定下来，她黑发的头是浮在水面上的，还有她那白球鞋的鞋尖儿也能清晰地看到。大家的心稍稍宽慰了。人只要浮着，一半会儿，不碍事。但是，毕竟女孩儿还没有脱离危险啊，这暂时的安定只不过是与死神的对峙。栈道上、岸上再次响起人们的呼喊：

“孩子，坚持啊——”

“闺女，挺住啊！”

“坚强！”

“勇敢些！”

“要有信心！”

“救援队这就来了。”

……

突然，警车的笛声刺破长空由远而近，多么美妙、多么悦耳、多么激动人心、多么美好的声音啊！人群欢腾了，凝重的气氛顿然溃散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民警来了，消防战士来了，医护人员来了，他们想得可真周到，带来了救生筏子、药箱、转运担架车、竟然还有个厚厚的棉大衣！叫人惊讶又感动，他们一定琢磨着：女孩儿既然落在水里，衣服哪有不湿的道理？他们可真细心、真熨帖啊！

毋庸置疑，结局是完美的，女孩儿得救了。上得岸来，女孩儿还走了几步路呢。多年轻的一个女孩子呀，也就十七八岁吧。

120急救车，笛声响起，载着女孩儿和医护人员向最近的医院驶去……

大家提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从报警到由死神手中夺回女孩儿，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这可不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这是怎样的二十分钟啊，生，还是死？揪心扒肝，惊心动魄！我感觉自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梦。

人们迟迟的不愿散去，兴奋、激动、开心，仿佛刚才大家团结一致、同心协力、并肩作战，跟死神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且大获全胜。彼此说呀笑呀：“这下好了。”“没事了。”“这有多么的好啊！”……

“今晚大家都能睡个好安稳觉了。”我想着，也就无声地笑了，顿觉，身心无比的轻松与欢悦。

女孩经历这样一次与死神的擦肩而过，但愿她日后能珍爱自己的生命，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人间处处有温情啊！

愿大家都珍惜自己的生命，热爱生活，好好地活着，使我们的世界变得更加美好与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