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吟

　　梦 想

娘小时候

住在深山茅屋里

墙壁的石头上刻着外公的手印

不识字的娘

见到生人就成哑巴

娘心里一直盼望着

外公哪天下山

能带回一截红毛线

娘要把头发

梳成一个美丽的梦

俺小时候，住在山下村庄里

房子是队上分得祠堂

放牛、砍柴、打猪草

是俺每天早晚的必修课

最幸福的时光

莫过于过年时穿上娘做得新布鞋

俺一直盼望坐一回汽车

去山外县城看一看

这个愿望

终于在16岁那年实现

儿子出生在城市

跟随打工的父母在城市成长

过年，俺带儿子回老家

儿子只会用普通话跟他奶奶交流

奶奶说：乖宝贝，好好读书，将来上大学

儿子摇摇头：我不要上大学

奶奶困惑：那你要做什么

儿子：我要帮奶奶盖一间有空调的房子

造一条有红绿灯的马路……

老人沧桑的脸闪过一丝幸福的泪花

原载2009年9月26日《温州晚报》

《梦想》荣获温州市宣传部主办、《温州晚报》承办的庆祝建国60周年“中华神韵”诗歌创作大赛三等奖。

　　父 亲

一

父亲是6月21号来温州的

父亲的到来与父亲节无关

可是儿子城里的家

父亲多少还是生疏的

那天陪父亲逛街

老人佝偻着腰背

总是落在了身后

俺只好走走停停

父亲挪动着脚步

鞋底摩擦着地面

发出疲塌的声响

那一刻，俺一阵心酸

曾经力大如牛的父亲

如今连走路也吃力了

二

每天晚餐

父亲依然喜欢喝点小酒

只有这个时候

俺们的聊天才是通畅的

但彼此都很默契，不谈过去

谁也不愿再揭心底的伤疤

俺的愧疚是虚伪的、无力的

父亲安慰他儿子说

你不用担心俺

乡下再不赖

肚子还是能搞饱的

起码小菜是不用花钱的

做为山村最后的耕者

父亲在，田地将不会荒芜

三

父亲的童年是灰色的

年轻时不幸被那场红色风暴

撞了一下腰……

中年后才回归农民本色

将希望撒在贫瘠的土地

收获多少听天由命

父亲的晚年，恰似老家村口那棵枫

任由岁月的风

不管往哪个方向吹

依然保持不屈的姿势

山村越来越空旷了

清晨或傍晚，仍见

一缕炊烟在老家屋顶

袅袅升起……

2015年9月6日

　　民工兄弟

清晨，窗外房顶上

一长方形池水没有醒

几只小鸟在上面溜冰

一楼出租屋的兄弟们

每人啃完两个馒头、喝了一杯豆浆

一个个又把自己悬挂在六层楼的墙上

北风从他们脸上划过

粗糙的双手将刷子当做笔

墙壁，当成图纸

描绘出一片春天

有人说他们是蜘蛛侠

有人说他们是美容师

其实，他们是民工兄弟

天黑的时候，一楼出租屋

又飘出一阵酒香

一曲《北国之春》

穿透水泥墙，隐入冬夜……

2015年12月19日

下雪了

下雪了

朋友圈里一片欢腾

家中的女人

依然一边干活

一边哼着歌

只是染过色的头发

藏不住一片雪白

女人一个微笑

收藏了整个冬天

2016年1月22日

　　一盘花生米

天冷了

剥盘花生米下酒

油炸的花生米很香

酒也很香

夏天的时候

娘佝偻着身躯在油菜地里间花生

用遮眼法迷惑小鸟的贪婪

油菜籽收割了

花生苗蓬勃生长

七月，天气出奇的炎热

娘匍匐在花生地里锄草

汗水一滴一滴地滋润着脚下的土地

秋天，田野的稻谷丰收了

娘种的花生也丰收了

娘吃力地舞着钉耙

一颗一颗地挖，一粒一粒地摘

秋阳很快晒干了花生

也晒干了娘的身体和精力

国庆节，老乡来温州

娘种的花生也来到温州

刚刚，娘打来电话

说老家下雪了

问我温州冷不冷

我说还好，有您捎来的花生下酒

话未完，两行热泪滚落杯中……

2016年2月1日

乡间的小路

乡间的小路

开满野花，荆棘丛生

童年，赤脚在上面走来走去

溪水潺潺

一头老牛在田埂上张望

一只山鹰在天空盘旋

小路，梦的起点

欲望在城市里流浪

疲惫被浮躁吞没

在他乡假装谈定，寻寻觅觅

灵魂，落在了故乡

小路，弯弯曲曲

像祖父手中拴牛的绳子

一头拴着村子

一头牵着游子的心

2016年6月8日

醉美班主任

她姓刘

据说是上海下放学生

瓜子脸，扎着马尾辫

冬天围着红围巾

夏天穿着连衣裙

我们勤工俭学

上午上课，下午劳动

开荒栽树，种地插秧

刘老师体力吃不消

她就坐在草地上画画

有次，刘老师在班上朗读我的作文

而我却心不在焉

因为毕业在即

家中的农活

父母正等着我分忧

四十年后

第三十二个教师节

我想起刘老师

她的红围巾和连衣裙

以及她在课堂上朗读我的作文的声音

依旧陶醉，美好

2016年9月10日

　　1993，在东莞

1993，在东莞

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一个人在大街上流浪

独自喝一杯思乡的苦酒

与往事泪别

将痛苦埋葬

1993，在东莞

那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霓虹灯色彩斑斓

一个丢失暂住证的打工仔

无处安身，险些被穿制服的人关押遣送站

2016年12月8日

　　中 年

——写給自己

从皖南到温州

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闯入中年

穿过岁月的缝隙

追逐着青春的尾巴

将琐碎的日子，咀嚼得有滋有味

我的中年

是东奔西走的养家糊口

寒来暑往，尽为柴米油盐

是一支笔的梦

奔波疲惫的灵魂，在灯下

夜夜寻觅着一块栖息地

我的空间很小

三口之家，幸福温暖

将酸甜苦辣浓缩到岁月的邮箱里

我的空间很大

皖南、温州

两个故乡，人生路上所有的遇见

2017年5月29日

活着

南瓜秧子的藤

与一蓬竹子相互纠缠

一些碎片，东奔西走

梅雨中的行者

多像清明前走失的父亲

故乡，如今在一盆泥土中活着

喝茶，码字，刷朋友圈

父亲，夜深时

我只用方言和兰

还有那几块石头对话

2020年6月5日

小巷

小巷浅浅

一分钟走过

小巷深深

穿越时空两千多年

屈原来时，不知可有小巷

“当陵阳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

却流传千古

“鹃花开春已阑，归向陵阳钓鱼晚。”

李白路过九华时

在小巷喝过酒

再去徽州会朋友吧

杜牧在池州做官

“重此一留宿，前汀姻月香。”

他来小巷品过茶

留下一堆故事

“富贵陵阳镇，风流谢家村”

董必武陪越南客人胡志明

从小巷穿梭而过

一路感叹

童年，某个冬天的夜晚

在小巷尽头的石桥上旁那低矮的石屋里

被自身武功废了的廖叔，咪着小酒

跟我讲述一个秀才落魄的故事

2020-0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