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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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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4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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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鞋情结

2011年春节,我携妻儿从温州回到了皖南故乡。在所村岳父家拜年小住几日,于正月初三回到了久违的南阳湾王家村。娘见到我们一家子,高兴得不得了。马上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张罗了一大桌饭菜。等我酒足饭饱后,娘从房间柜子里拿出她亲手缝制的布鞋,轻声说:“建国,俺现在眼花了,拿针线都难了,这可能是俺为你做的最后一双布鞋了……”

我分明听得清娘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噎住。那一刻,我感觉娘一下子又老了许多,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曾经为娘买过几双皮鞋,但都是仿皮便宜货,她却一个劲地说好。年前,我买了一双高档真皮皮鞋,娘试穿了一下,蛮喜欢,后来却一直舍不得穿它。她是怕我又要破费。

其实我在温州专门从事皮革销售,皮鞋早已不用穿破了,为何要难为娘替儿子做布鞋呢?可是娘不是这么想。她说:“虽说布鞋比不上皮鞋耐穿好看,但老家冬天这么冷,布鞋穿在脚上好烘火。”是的,老家自古以来冬天都有烘火桶的习惯。俗话说“眼泪往下流”,为娘的心在她儿子身上永远是那么无微不至的担忧和牵挂。

童年,季节一到冬天,长长的夜晚,在王家村祠堂西首厢房里,一盏煤油灯下,年轻的娘坐在火桶里,就着一张摇摇晃晃的小方桌,要不一针一线地纳鞋底,要不东拼西凑缝鞋绑。她身后靠着墙壁的是一张用两条板凳和几块木板拼凑的床。一床薄薄的打着许多补丁的被子下面,铺着一层厚实的稻草。我和妹妹挤在一起相互取暖。我常常一觉醒来上茅屋,看见娘还在煤油灯下“嗤啦嗤啦”地拉着麻绳,灵巧的针线在厚实的鞋底间穿梭。娘总是希望赶在大年三十晚上之前,家中每人都能穿上她缝制的新布鞋。娘设计的鞋样是仿照军式“解放鞋”,分单鞋和棉鞋两款。通常单鞋样式是“一脚蹬”。棉鞋样式稍微复杂一些,拥有稍高的鞋绑和对称的扣眼,系上鞋带,既牢固又美观。娘纳得鞋底,针脚细密,经磨耐穿,大方又特别合脚。

那年月,庄稼人常年几乎都是打赤脚。一是干农活没办法,二是布鞋省着穿。对上学的孩子来说,每人一年至少需要单鞋和棉鞋各一双。家里五口人,仅纳鞋底和做鞋绑的布料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在那个家中火柴和盐都要指望鸡蛋兑换的年代,娘的压力可想而知。贫穷并不值得宣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是山村人家心底最辛酸而又无奈的企盼。挣扎或认命,是娘那一代人不堪回首的记忆。

记得十一岁那年冬天,一场大雪将山村盖得严严实实。雪过天晴,气温仍然寒冷。早上,地面上结冻,我欢欢喜喜穿着娘做的那双系鞋扣的高绑棉鞋去上学。白天太阳一露脸,积雪开始融化,地面潮湿。傍晚放学回家,进退两难。因为家中买不起胶鞋,娘为此事犯愁。娘思来想去,发现茅屋里有父亲扔弃的一截报废的板车轮胎,顿时眼睛一亮。娘用刀子将它切成若干小块,在鞋底前掌和后跟处各打上一块补丁。因为我走路姿势有点“外八字”,后掌容易磨损,娘就用两块轮胎胶进行加厚。这样一来,我就拥有了一双高跟防湿布鞋。它既可以在严寒的冬天让我坐在教室里双脚不感到冰冷,也不会影响我在乡间潮湿泥泞的小路上来回行走。

娘这个小小的被生活逼出来的创意,引来同学们的羡慕和模仿。当然,娘的“防湿高跟布鞋”也很快在右邻右舍间推广开来。而我,自从有了娘发明的高跟防湿布鞋后,在我童年成长的岁月里,一直行走在温暖幸福的大路上……

写于2013年5月24日温州鹿城

改于2024年8月29日温州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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