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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锦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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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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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落野地的瑰宝(散文•之三)

游苏巷里桃花香,

赏花人来心如潮!

安鼎苏轼故事在,

今古世事两茫茫。

没想到亘古至今的文化大家苏东坡丢下一个又大又长的问号,从幼年开始,烙进我的心中,至今已50多年了!

到了公元十九世纪八十年代我才开始慢慢在家谱方史和老辈们的口口相传之中,寻觅到她的迷人风华!随之,这个问号也渐渐地像铁匠拉伸一个火红的弯曲的铁钩一样在我心中被畅然伸直为一个感叹号。

那时,胡氏“先祖锡公,宋初由武乡驯兽里迁下奉乡(今江西省九江市修水县何市镇)吴仙里……四世居之。”

今修水、铜鼓两县在古代均属九江武宁(陵)郡,称修水厅铜鼓营。修水厅所辖有武乡、奉乡、崇乡。崇乡即今日的铜鼓县西河片;早年间,奉乡即包括今日铜鼓县的东河片和修水县的上奉镇及下游的何市、山口等乡镇便俗称下奉乡。但上奉、何市两镇与铜鼓县带溪乡相连得最紧,可见在历史上何市与带溪本是一个行政管辖区(郡制)内山水阰邻的两个乡镇。

宋•治平年间,即英宗治平年(1064年—1067年)间,胡氏先辈“悦道子,安鼎,字调元,号傅岩公”,“见带溪峙水环风,景不异箕,颖乃去仙里(今何市镇的一古村名)而肇迁此地。”这里告诉后人,安鼎发现带溪地方青山水环,景色秀丽,是一处筛选无异的风水宝地,遂颖发弃仙里开始迁居带溪。月转星移,时岁更叠,水甜土沃,耕读两盛,家族兴旺发达的事实证明,这里不愧是我胡氏所爱所养之地,真正“亦冀有以大启也”。

到了宋•神宗元丰七年(公年1084年),这年正好是甲子年,在端午节前夕,苏东坡从武宁(武乡)起程经修水去瑞州(今江西省高安市)看望他阔别多年,在那里任税吏的弟弟苏辙,路经带溪时,东坡听说这里便是理学名士,悦道子胡安鼎的隐居之所。

苏东坡对安鼎是有所了解的。知他的秉性为人和志趣言行就如他的脸型象貌一样方正旷达,姿态清爽;一眼看上去,便觉他是一个学问深邃,文采斐然,廉洁正直,高风亮节,乐善好施;有才华、有追求、有担当、是个忧国悯民之人,无论在朝为官还是隐居乡间,都是一方名士。东坡怎能不“……乐延知名士,特入境寻古巷路,来踵门相谒……”呢!

果然,隐居在家已多年的胡安鼎忽闻贤士高朋东坡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特嘱咐家人热情迎接,殷勤款待,男女老少,童男俊女,欢天喜地,如奉致朋高亲。此时,适逢端午佳节将至,祠舍张灯结彩,族人敲锣打鼓,厅上狮灯龙灯竞相穿越,席间推杯换盏,佳肴美酒飘香扑鼻,其乐融融,其喜盈盈……好不胜数!

连日来,安鼎,晨早起,白天陪奉东坡饱览带溪风光景色,访问风土人情;步履在青石铺就的乡间路上、溪岸之旁,闻鸟语、嗅花香,观鱼游浅底,赏鹅戏水面;徜徉在田畴,枫林松岭竹影之间好不怡然自得。晚间,名士高贤围灯夜话,谈诗论书,理趣风行,及人世冷暖,庙堂江湖之忧乐……夜不能寐。

惬意欢愉的时光总是感觉去得飞快,不知不觉十来天就过去了,苏东坡自然又想起弟弟苏辙,好像他已在瑞州的城门口翘首以盼呢!忙又打点起行装,书童执鞭催马,伴东坡朝东方瑞州方向又起程出发了!

当苏东坡返途再经带溪古巷时,触景生情,大家停住脚步,在身旁依依惜别的安鼎居士向东坡揖手言道:“仁兄贤弟,总得抒发一下再作别哟!”苏东坡浓情兴致“遂高其诣,赋诗以赠,有云:”

“带水清,泉石透。

中有高人自在居,中有高人自在酿……耳可洗兮齿可漱。……我闻此间胡居士,陆浑家风今再觏。有如庞公鹿门山,芳躅留宇宙。……”

这诗中,人文景观,廊花厅草,峰灵境廓,云姿远岫,祠容舍貌,阳庭阶影,家风俗仪,老幼人物,男女德馨,日常乐趣,田禾畴桑,人畜两旺,欢歌笑语,主客情谊……等景象状况被描写记录抒发得淋漓尽致。

亦乐不极赏!

在古巷,胡安鼎手捧东坡赠诗,如获致宝,想必思绪万千,感概万端,当即口占四句以示回赠:

“名留古迹,旷代景仰。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遂有文人将苏胡相遇的故事记载下来,成《游苏巷记》一文。“安鼎隐,东坡顾”的美谈佳话从此便在当地世代相传。那条苏东坡和胡安鼎共同游走的古巷自此便更名为“游苏巷”。《游苏巷记》文尾云:“当时里人亦名其巷为游苏巷。志贤者之游,实志贤之有为而游也!”

由此,便有了《遊苏巷记》。

清•道光六年,续家谱,在前代“余蝶庄集”(蝶装集,是古代线装书籍的一种形式,将无字一面对折装订成册,翻书时,状如蝴蝶,而得名,余,书社字号)残本中辑得该文和诗稿后,才被首次收录进胡氏族谱中。《游苏巷记》文尾有“其巷,为游苏巷,志贤者之游,实志贤之有为而游之”的字句,从此带溪这条已更名为“游苏巷”普通古巷便载入了方史。“游苏巷”亦“古巷里”,这真是:一条古巷,一双名!

这《游苏巷记》不长,算来,正文标点符号一共只有329个字,加上这美妙的诗句也不过600来字。连文带东坡这首题诗,曾被刻石在一块青石板上。据说先前碑文是被竖立在古巷里路口一则的,告诉路人这里就是游苏巷。后因修公路被乡民挖出,当普通石板铺就在了游苏巷的路面上。

一块承载着中华文化的刻石瑰宝,就这样被散落在了乡间野地里!

“带水清,泉石透……”这些诗句,出自大文豪苏东坡之手笔,虽比不上他那些顶尖的绝作,但他随性拈来,开口成诗,下笔成章,细细品来字里行间也不乏大家手笔的气韵,也算得上是苏轼笔下千古不朽的诗篇。

从带溪胡氏老辈族人的口传中却是常常说到,当年苏东坡到港下村造访胡安鼎时,是由武宁(陵)今修水县黄庭坚,山谷道人陪同而来的,可还没有找到只言片字为佐证。据拷,山谷在宋治平四年(1067年)中进士,元丰三年(1080年)之前,在余干、泰和任县令,三年后奉调进京。按年鉴推算东坡访安鼎的这个甲子年的端午前夕,此时黄庭坚应该在京城履职!

可不管是现在时,还是遥远的古代时,这里带溪胡安鼎家乡与修水杭口黄庭坚故乡相隔不远,今走高速路不足百里,走省道也就百十里开外,如果是量直线距离恐怕还要缩短一半的路程。

远古的过去即便打马抬轿,翻山越岭,但两地的文化气息并非是遥不可及,恰像是天上两朵彩云可飘然往返而致,因为自古至今两地人们的生活习俗总是息息相联互通的。这就好像是一座山梁一肩挑着两处美丽的村庄,一村在这头,一村在那头。假若能在山顶的上空俯瞰,只要轻轻扭头便相互可望,相互顾盼!现时代发达的交通,已然将这两个活生生的村庄,可连成一小时文化的风俗的生态旅游圈!

自东坡访安鼎,至今已过去近千年,不管当年山谷道人是否与之同行,但闻名遐迩的黄庭坚故居杭口村与胡安鼎的故居带溪港下村,去看看去想想,必竟都是两个相隔近距离的村庄,的的确确就是承载并拥有了这三位贯穿古今的文豪大家、历史文化名人的身世、神情和足迹!两村落,三名人,岂不是上苍对这两地的莫大恩赐和眷顾么?!

后人,怎能不去掂量出他们的价值与厚重啊!敬重历史文化名人,敬畏他们的精神思想和人生价值追求,让先人说话,让古村落复活,让方史文化和地域文物的智慧启迪后世和未来。

我算有幸与这块《游苏巷记•东坡赠安鼎诗》碑刻有过肌肤之亲。

那是19世纪60年代,记得当年还是六七岁上下的孩童,夏天暑假双抢时分,大人们在稻田里收割栽插,我和小伙伴们便在游苏巷里乘凉玩耍。

游苏巷里(古巷里大概有百米开外,两百米之内的长度)青石铺路,南北走向,东西两边有老屋矮墙遮挡,西边有一条两三尺见宽的小溪,溪中青水悠悠流淌,至巷内凉爽宜人,溪内时见小鱼小虾小蠏和小泥鳅游动,小伙伴们将捉到的鱼虾蠏和小泥鳅放进一个玻璃罐头瓶里,累了就争相坐到或躺到一块大青石板上。

谁知,童年们小屁股下坐着的,嫩脊背下躺着的,竟是那块刻有《游苏巷记》和苏东坡赠胡安鼎诗的刻碑!凭印象回忆这块碑大约宽80厘米,长140厘米的样子,因为小伙伴们躺在上面乘凉,很少有头脚伸出石碑之外的。

还有一次与这块“《游苏巷记》石碑”的邂逅,记得是1986年,在县志办公室(当时是临时机构,设铜鼓县档案馆内合署办公)县志编纂者之一胡清迪老师指着一块石碑告诉我,“这就是我们带溪胡氏最有价值的石碑《游苏巷记》碑呢!”我问:“它怎么在这里?”清迪老师解答:“因为修县志需要,我们按刘馆长(刘伟生,现年82周岁,铜鼓县委办原副主任、档案馆馆长、县志办副主任主持工作)的指示,去带溪把它从泥土里挖回来了!”

暮然间小时侯脑海里和眼前这块刻石碑上“带水清,泉石透”的诗句叠加在一起,是那样的生疏而又亲切!

听他的语气,看他的笑容,胡清迪(离休干部,安鼎公第二十八世孙,现年96周岁)老师流露出一种满足、得意的神情。我清晰地记得,碑刻字迹模糊,要仔细辨认,才认出碑题和“带水清,泉石透……”等几十个字,碑的一角还有一点残损,可能是因为泥土没能彻底清除干净的原因吧。

过了几天,我又去了县志办,再想看看那块碑,也有一种想帮它洗净一下泥渍的潜意识。可是,再没能见到那快碑了!我向在场的工作人员打听,有人说,由铜鼓秋收起义纪念馆来人抬去收藏了,说是文物由他们代管!胡清迪老师见我若有所失的样子就宽慰地对我说:“你看它干什么?那些文字我们家谱里全都有!”后来,我翻开胡氏家谱和县志,果真找到了关于苏轼和游苏巷的记载。

可惜我再也见不到这块刻石碑了……

今日,带溪港下村古巷里(游苏巷)虽然茅草丛生,溪内淤积,不复往昔的溪流清泉和那小鱼小虾小蠏小泥鳅;污泥满路,青石路面沉陷,两旁乡民的老屋颓废。但这也不能遮蔽古巷本身具有的内涵:那跃跃欲动的人文血脉,永不泯灭的乡愁心魂,经久不衰的文化肝胆,回味无穷的诗书意气;还有东坡贤士的遗风和安鼎先祖的风骨尚在。

这些茅草、污物和不雅怎能敌?最多只不过是古巷身披的一件来不及脱落的破败的旧衣裳而已!只是因她的主人们倾心于几十年经济发展、追求物质的丰盈而暂时把这块精神的无价瑰宝疏忽遗忘,而没有来得及为她换置新妆罢了。一但人们回过神来,只要散落野地的瑰宝拾起,将古巷稍事打理修饰,相信她便将再现往日的神韵和风采,古巷会活灵活现地走进现代生活,重现在世人的眼前!

……要是那些散落在野地的人文瑰宝,都将安安稳稳地、旧貌话新颜地,归于中华民族子孙后代温存的思想精神怀抱之中,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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