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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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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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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通和《战国策》

历史已经湮没在时间的长河里,我们无法把它还原,即便是现实,我们了解的也不完全。比如,你眼前是一座房子,它的墙漆是黄色的,五层,大概有二十年了。这所房子就在你的眼前矗立着,你从一个角度看着它,它的形象正转化成知识的一个基本元素——语言形成在你的头脑中。而在另一个角度,你又看到了不同的方面,走进它的内部,又多了一个层面的了解。你审视的角度越多,你对它的认知越多。你可以无限的扩大视角,却永远也不能完全认识它。如果没有语言,你无法描绘它,即便是在思维里,语言也是思维的工具。现实只有转化成语言组成的知识才能为我们所认识,在这个转化中,它又已经不是完全的事实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认识,认识是有舍弃的,反过来,如果是一种完全认识我们也受不了,我们的头脑无法承受那多余的巨大的“像素”。

现实尚且如此,历史就更不用说了,用文字记载下来的,只不过是历史事实的很少很少的一部分。在这很少的部分里,还有很多错误的。有流传过程中的错误,也有故意做伪的错误。清朝很多学者为了清理辩析这些知识,发展出了考据学。诸子学就是在考据学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罗根泽先生是一位研究诸子学的学者,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他的两篇论证蒯通是《战国策》作者的文章,很有说服力。

然而,1973年马王堆出土的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给这一论断又蒙上了一层迷雾。”

几年前县委组织的文化为乡村振兴做助力的推进会上,由于蒯通是定兴的历史名人,我把罗根泽先生的观点提出来,进行了发言。我对罗根泽先生的论证是很认可的,我疑惑为什么没有得到广泛的确认。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马王堆出土的《战国纵横家书》对这一观点的冲击。我翻看了一些资料,马王堆出土的资料,也让我迷惑。因为工作和生活的忙碌,没有做深入的探究,就这样过去了。最近,郭文永先生创办《定兴文化研究》杂志,希望我对此再做论证。我知道作为一个业余爱好者,做此事的艰难。在寻找资料和构思的过程中,我又得到了另一乐趣,阅读本身就是对作者表达反向追寻真相的过程。无论知识是完整的,还是不完整,阅读过程就是阅读者对知识的重新构建,以自己的理解去探索事物的真相。也许我们再也无法了解事物的真相,但最大限度的去接近它,这是阅读的一大意义和乐趣。想到这一点,增加了我做这件事的勇气。我愿把这一探索过程呈现出来,与大家共同去探索湮没在历史中的真相。

我对蒯通的认识,来自于《史记》。年轻时,很喜欢《史记》中的人物和故事,常常放在床头,随手拿起来读一段。蒯通虽然没有单独立传,却令我记忆深刻。他游说韩信与项羽、刘邦三分天下的言论,震惊了我。诸葛亮未出茅庐而定天下三分,成为中国古代智慧的化身,没想到早于他四百年的蒯通就曾经提出,不知道后来三国的形成有没有受到他的影响。那么,蒯通提出的三国有可能实现吗?从当时人们的思想上来说,秦作为第一个统一的大王朝,仅仅十几年的时间就失败了,不如回到各自发展的时候,肯定占据着一部分人的想法,这从项羽的分封可以看出。可是,大统一的思想并不是刚刚开始,在秦统一之前,儒家、法家做了长期的准备,精英阶层还是比较认可的。从当时局势来看,韩信从赵打到齐,占据着北方,刘邦占据秦故地,项羽占据楚故地,三足鼎立,局势微妙。可是,韩信的部下很多是忠于刘邦的,韩信自立为王,他们是不是支持?齐国刚刚打下,百姓是不是真的臣服也不好说。成功需要很大的毅力和政治智慧,所以,韩信借故感情拒绝了蒯通的建议。

《战国策》是一部什么类型的书?是历史书吗?还是文学作品?显然都不是。作者的本意不是在记录历史,它和《论语》、《孟子》、《庄子》、《韩非子》等一样,都是表达作者观点的书,是“论战国之权变”。它具有史料价值,而并非史学著作。但是,因为一个好的方面——人类的想象,还有一个不好的方面——作伪,使书籍的内容丰富起来,也真假难辨,让我们看到了现在的样子。

朱自清说:“记载那些说辞的书叫《战国策》,是汉代刘向编定的,书名也是他提议的,但在他以前,汉初著名的说客蒯通,大约已经加以整理和润饰,所以各篇如出一手。《汉书》本传里记着他‘论战国时说士权变,亦自序其说,凡八十一篇,号曰《隽永》’,大约就是刘向所根据的底本了。蒯通那枝笔是很有力量的。铺陈的伟丽,叱咤的雄豪,固然传达出来了;而那些曲折微妙的声口,也丝丝入扣,千载如生。读这部书,真是如闻其语,如见其人。”

那么,蒯通所依据的又是什么呢?正像朱自清说的,“加以整理和润饰”。战国的纵横家比其他各家不在少数,他们学习底本及经历应该不是单一的。《战国策》收集了多少呢?这很难说,大量的书籍淹没在历史中,就连现在看到的《战国策》都经过了宋朝时曾巩的整理。

罗根泽在1929年和1933年写过的两篇文章,论述《战国策》的作者是蒯通。主要论述几点,一是刘向并不是《战国策》的作者,应是编校者。二是论述蒯通善长短说,有著作《隽永》论战国之权变八十一首,书名与《战国策》的别名《短长》《长书》《脩书》相仿。三是《战国策》的成书年代与蒯通生活的年代相吻合,今本《战国策》时间下限为“高渐离筑击始皇”,应是秦统一之后,与蒯通游说范阳令相差十余年,高渐离是燕国人,筑击始皇应在秦统一后。他出生地现今也属定兴,蒯通与他是同乡,应熟悉其事。四是另考证《索隐》中曾经记载《战国策》中有蒯通说韩信的事迹,应“亦自序其说”。五是“《战国策》所记,非一时之事,亦非一人之言,而全书一律,自成一体,知出一人一手之董理润色。”

汉初作为纵横家的蒯通写过一本论述战国权变的书,汉朝晚期刘向又整理了这样一本书。蒯通的生活时间、见识与能力,又有历史记载,蒯通为《战国策》的作者应该可以确定了。

1973年马王堆汉墓帛书的出土,是幸运中的幸运。它真的就否定了罗根泽先生的论断了吗?

“《战国纵横家书》共27章,分三部分,应该是三个来源。前14章是苏秦的书信和谈话,中间5章为一个来源,后8章又一来源。‘其中有10章见于《战国策》,有8章见于《史记》,除去两书重复,只有11章著录过。’这本书原无书名,三部分并未统一整理和润色。”

这些资料《战国策》的作者和司马迁看到过吗?如果没有,为什么内容有重叠?如果有,为什么很多内容又没有记载?

这两种可能都存在。唐兰先生在《司马迁所没有见过的珍贵史料》中说:“新出土的这本书为司马迁、刘向等所未见。”这是一个简单的判断,因为没有见过,所以没有记载。还有一种可能,蒯通、司马迁都见过这些资料,但他们舍弃了。没有证据表明《战国策》的作者没有看到过这些资料,确实许多内容并未采纳。司马迁在《苏秦传》的赞里说:“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吾故列其行事,次其时序,毋令独蒙恶声焉。”这里面有几层意思,一是司马迁看到过很多苏秦的资料;二是这些资料里很多是虚假的;三是司马迁舍弃了很多。从《战国纵横家书》的资料来看,苏秦只是一个反间,如果只是这一点,在司马迁看来是不足以单独为他立传的。

《战国策》的作者对苏秦的极尽渲染,寄托着作者的思想,树立了反秦人物的丰满形象。蒯通早于司马迁,也略早于或者同时代抄录《战国纵横家书》的年代。曹参做齐国的相国时,蒯通做曹参的幕僚。作为一个著名的纵横家,他凭借的是智慧、语言和文采,曾经参加过反秦活动。如果苏秦只是一个反间,则有违他成书的意愿。

罗根泽先生已经进行了很充分的考据,我们想要拨开73年产生的迷雾,不是再找新的证据,而是从历史本身和《战国策》的内容本身寻找一条线索,这条线索就是立意。

通过对蒯通的行为、语言的记载,以及对他写的书的记载,在罗根泽先生论证的基础上找到了这条线索:蒯通的书、行为与《战国策》在立意上是相同的。从这一点儿上说,《战国纵横家书》的出土也很难撼动罗根泽的结论。

长期以来,《战国策》与中国的主流文化——儒家思想是不相容的,人们更容易接受刘向为作者,而不是本身是纵横家的蒯通。

当今时代,人们不再固定在家园里,而是像战国时那些士人一样,打起背包去追寻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职业性是《战国策》释放的一丝光辉,正如在刘邦在抓住蒯通后的质问与回答,你为什教唆韩信造反呢?刘邦问。蒯通的回答说了这几方面内容:一是韩信没有听我的,才有被杀的结果;二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有能力的人先得到;三是我当时只知道韩信是我的老板;四是当时想像刘邦一样做为的人很多,只是能力达不到罢了,你能都杀了吗?用现代的语言,这是忠于自己的职业,这是职业精神。

《战国策》中记载了许多这样的人物,他们贡献的是自己的知识和智慧。但是,也许今天为秦国服务,明天又为楚国服务了。秦统一后,封建王朝树立了“忠君”的思想,这种“朝秦暮楚”的行为已为人不耻。

一个重要的人物——苏秦,作为个人奋斗的代表和抗衡秦国的代表,《战国策》、《史记》、《战国纵横家书》中都有浓墨重彩的渲染,《战国纵横家书》中苏秦只是作为燕昭王的反间,显然与《战国策》的立意不同。

王安石在《读孟尝君传》中说“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在纵横家眼里,“士”的精神显然与儒家的理解不同,但对“反间”的态度,恐怕都作为“鸡鸣狗盗”之徒了吧?

我们从现在的《战国策》向上推,宋朝时曾巩进行了整理,再往上推汉朝时刘向进行了整理,再推蒯通进行了整理、润饰,还增加了很多内容,进行了评论,使整本书思想、文字统一。这些存下来了,那些没有整理过的资料逐渐流失了。

然而,后面两人只是在他的蓝本上进行整理。而蒯通是在众多的资料中整理润色,并注入了《战国策》的核心思想。就此,对战国策的作者我们内心有了确定,将回到罗根泽先生的论证:战国策的作者是蒯通。

岁月流逝,这片土地的腥风血雨使她最初的名字——燕国成为云烟;人们忘记了她的第二个名字——范阳,历史上对蒯通的记载:范阳人。花开花落,春种秋收,生生不息的人们散了又聚,灭了又起,这片土地的缘分引起了我的关注,我相信我的探究的客观性,而不是因为这缘分生出的情感。

其实,历史人物已经不再管他的身后事,而对于读者,作品与作者建立联系,更容易理解作品的精髓。

我们的国门开放了,可有些人的思想还封闭在国门线上,那如何让我们的祖国更加强大?

而今,世界格局错综复杂,《战国策》应该被重新认识,从传统文化中提取新的精神,而对《战国策》的作者的探寻,会让这认识更深刻、更具意义。

在这篇文章最后定稿的时刻,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刚刚结束,在深入改革开放的政策中,劳务市场的开放应该是一个新的领域。新建的黄金台博物馆就屹立在不远处,从楼上便能看到它。历史的胸怀是宽广的,它容得下各式的人才。而我们也会穿过时间的迷雾,去探寻、去接近真相,因为只有真实才能创造真实。整个中华大地就像一卷浩瀚的书策,缓缓的展开,让世界认识她,而她也在不断的续写着辉煌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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