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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济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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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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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分娩

胡济卫 

妻就要分娩了。

望着妻日渐隆起的腹部,我这颗紧张而夹杂着恐惧的心情日胜一日。

对于丈夫来说,妻子分娩本该是一件兴奋而愉快的事情。而对于我,却是一个痛苦的折磨,这源于妻子的第一次分娩。

那年冬天,我还没有能够脱掉农民的上衣。确切地说该是一九八三年阴历冬月十二或者十三。深夜,妻突然推醒我,说她肚子疼得难受。我脑海里立刻掠过一种不祥的预兆。妻还不到临盆的日期,离预产期还差两个多月。我急忙披衣下床,叫醒了娘,让娘陪着妻子,我就心急火燎地到邻村去请医生。

那时的村还不叫村,叫大队。一个大队二十多个生产队,两千多人,却没有一个固定的医疗场所,两三个赤脚医生也都是散居在各个生产队,遇到比较疑难一点的病就要转到公社医院或者县医院。

先到潘医生家。潘是我们当地很有名的老医生,五十多岁的年龄就已有四十年的医历。可能是因为上了岁数或是天气寒冷的缘故。潘说他有病不便出诊,让我去找董医生。童医生是一个年轻的乡村女医生,是潘的学生。我向董说明来意后,董二话没说,收拾一下出诊包就匆匆跟着我走了。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到家的,只记得还没进门,就远远的听到妻此起彼落痛苦的呻吟。董医生给妻检查一下后,立即吩咐烧水进行简单的消毒。那时乡下医生唯一的消毒方法就是用煮沸的开水。我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也插不上手,只有在房门外焦急地等待着。

大约经过了二十多分钟紧张的忙碌,婴儿终于出生了。婴儿降生后,却不会啼哭,董医生扯着婴儿的腿照屁股上拍了两巴掌才哭出声来。这是娘后来才跟我说的。娘从房里出来告诉我妻生的是个男孩。我听到这个滑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男孩女孩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但这对于年逾花甲的娘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婴儿生下来好久,胎盘始终没有下来,急得董医生满头大汗。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前不久,邻村一个产妇就是因胎儿生下来后胎盘没有下来而最终导致死亡。隔壁的二嫂和三嫂也闻讯赶来了,大家手忙脚乱,慌作一团。年轻的董医生这时候却显得出奇的沉着和冷静。她细心地观察了一阵说没关系,是双胞眙。这时大家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董医生出来跟我说她从未有过接触双胞胎的产例,让我再去请潘医生。

我和潘医生到家后,第二个婴儿已经顺利地出生了。二嫂告诉我是个女孩。此时,天已大亮。母亲留潘医生和董医生吃了早饭。直到送走了董医生和潘医生,我才得以脱身进房里看看妻和孩子。妻一只手托着其中的一个孩子,头无力地歪在枕上,另一个孩子在床的那一头。望着妻一脸的苍白和疲惫。我心里掠过一丝哀怜的酸楚。

整整一天,我都是在一种极度的担心和害怕中度过的。天近黄昏的时候,这种担心和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两个孩子相继死去,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仅仅只有一天的时间。我把两个孩子从床上抱到床下,并排放在一起,他们就像睡着了似的,显得那样的安祥和静谧。我们虽然让他们降生在这个人世,却没有给他们继续生长下去的权利。静静地望着两个夭逝的孩子,我止不住流下了悲痛而愧疚的泪水。

娘请来了送两个孩子的人。按照我们乡下的规矩,自己的亲属是不能送他们的,送他们的必须是无儿无女的单身男人,娘把包裹两个孩子的被袱和单子毁开了,娘说不兴让他们带着布衬走。两个孩子就这样光着身子被来人放在一只篮子里扛走了。我不忍心就这么让他们空空而来空空而去,他们毕竟是我的亲生骨肉,是我和妻爱情的结晶。我拿出我和妻结婚时的两条枕巾追出门外,小心翼翼地裹在两个孩子幼小的尸体上,生怕惊跑了他们孱弱而美丽的梦境。

那天晚上我们都没有吃饭,那天晚上全家人都处在一种极度的悲哀中。深夜,妻由于受到巨大的刺激和极度的悲哀开始大量出血,如泉的鲜血顺着妻的下身向体外喷涌。鲜血浸透了妻的内裤,浸湿了床上大半个被褥。

二哥、三哥连夜找人把妻送到当时的公社医院。医生很快就进行抢救和抽血化验。化验结果出来后,医生找到我说让我赶快转院,说正常人的血色素是十克,而妻的只剩三克了,说他们没有输血条件,说妻得赶快输血,不然就会有生命危险。

在县人民医院,妻的两只胳膊一只输着血,另一只挂着吊滴,一天一夜光吊滴就得输下八瓶之多。一个月的院住下来,妻已瘦得不像人形了,两只胳膊由于不停地输血、输水,拔了吊滴后十多天仍肿胀如椽,不能弯曲。

妻经过医务人员的精心治疗终于脱险了,可是我却由于受到这一刺激引发了恐惧症。最为明显的症状就是不能见到怀孕的女人,一见到腆着肚子的孕妇就会产生恐惧感。甚而至于,只要一听到女人痛苦的呻吟,就会想起妻的那次流产。这种恐惧症一直持续了多年。

                                                                  首发于《青年作家》1995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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