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济卫
贾平凹是文学大家,这个称谓于贾平凹先生来说是当之无愧的。他不仅在小说、散文上无人能出其右,在诗歌、书法、绘画等方面均有不俗的表现,而且大部分行当都做到了极致。到目前为止,他已出版了19部长篇小说和35本中短篇小说集,7本散文集,1本绘画集。当然,贾平凹对自己的创作也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和客观的评价:“我散文第一,小说第二,书法第三,诗不入流,没有出版价值。”他一生获奖无数,几乎囊括了包括茅盾文学奖和鲁迅文学奖在内的当代中国文学的所有奖项,这在中国当代作家里面也是屈指可数的。
农村出生的贾平凹高中毕业后因写得一手好字,被公社革委会抽到水利工地去写广播稿和刷标语口号。那个时代的贾平凹也和大多数青年人一样,怀揣着一腔文学梦,在刷完标语口号的闲暇之余,写了大量的诗歌。据他自己后来回忆,在床底下的木箱子里,写了满满的两木箱子诗稿,由于存在水平和质量问题,没有一家报刊愿意发表,无奈之下才去改写小说,且一发而不可收。我上世纪八十代在《诗刊》上看到过他的两首诗作,委实不敢恭维。当然,他那时早已成为很有名气的青年作家了。我们完全相信,那个时候的贾平凹对于工作的态度是认真负责的,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被当时的革委会推荐去上大学。我们从他对待文学的态度上就能一窥他对待工作的兢兢业业和一丝不苟。
最早看贾平凹的小说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我自费订阅的有《小说选刊》和《小说月报》,在那上面读到了他的《腊月·正月》《鸡窝洼人家》等,语言的朴实和独特,人物个性的鲜明和别致,让他成为当时陕西青年作家当中的一枝独秀。后来又读到了他的长篇小说《浮躁》《废都》《秦腔》《怀念狼》《暂坐》等,贾平凹也因《废都》而被人们冠以“流氓作家”的名号,这对贾平凹是不公平的。尽管人们对于《废都》多有臧否,大都是指向庄之蝶和唐婉的暧昧(性)关系,我还是始终认为,《废都》虽然有《金瓶梅》的痕迹,个别段子的描写也存在照搬或者借用,但《废都》仍然不失为一部优秀的作品,应该是贾平凹目前为止最好的作品。如果抹去唐婉这个女性形象,那么《废都》这部作品将大为逊色或不值一读。我之所以把《废都》和《金瓶梅》相提并论,是因为我认为一百年以后,当我们的后人要想了解20世纪末中国的社会现实时,必定会拿《废都》当做一个参照物,就像今人想了解明代的社会和世象时,要翻看《金瓶梅》一样。
喜欢贾平凹的散文是从喜欢他的随笔小品开始的。那时候我办公室订阅的有上海的《文汇报》,尤其喜欢“笔会”那个版。有一天,突然看到了贾平凹的《好读书》,很久没有看到这种朴实自然而新奇的文字了,那种“好读书就得受穷”娓娓道来如行云流水般的文字,让人耳目一新,过目不忘。后来又看了他的《辞宴书》,真诚而令人叫绝。能够有礼、有据、有节地主动辞掉官员的宴席,天底下几乎绝无仅有,估计只有贾平凹才能做得到。也正因为如此,我便又喜欢上了贾平凹的散文。
著名作家孙犁先生生前是比较喜欢贾平凹的散文的。记得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贾平凹的第一部散文集就是孙犁先生亲自为其写的序。大家孙犁在回忆读完贾平凹的散文《一棵小桃树》后,但凡遇到刊登有他散文的刊物,孙老都忍不住要翻开看看,而且这种看是完全出于自愿的,是很自然的。孙犁认为贾平凹的散文是 “不拿架子的散文。”他不以才华自傲,不以境遇自尊,不以正确自居,在他的笔下,客观与主观,都是非常自然的,非常平易近人的。而其声响却是动听的,不同凡响的。他的文字,于流畅绚丽之中,略略带有一种山野朴讷的音调,还有轻微的潜在的幽默感。后来漓江出版社出版《贾平凹散文自选集》时,贾平凹又把孙老的序收了进去,而且是放在了序一的位置。
贾平凹一生是真心向佛的一生,这与迷信无关。他在读书之前先要打一盆清水净净手面,然后在佛像前燃上一柱香,才在檀香的缭绕中心无旁骛地安静的读书,这体现了一个虔诚的读书人对于书籍和文化的敬畏。他在一次接受电视台访谈时说过:“我在写作过程中,才体会到神的存在。”
能够了解自己的人,才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贾平凹是最了解自己的,所以他是个聪明的人,更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不是写诗的那块料,于是就果断地调整自己的写作方向,放弃诗歌转而投身于小说写作,最终成为了一个响誉文坛的知名作家。贾平凹的写作转向,就其个人而言,与其说是一次艰难的抉择,毋宁说是一次华丽的转身。我想,如果当初贾平凹不改写小说,而一味在诗歌创作的道路上摸索,他既成不了诗人,也不会有今天在中国当代文坛上的成就和盛名。
首发于2023年7月17日《郑州日报》郑风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