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济卫
著书是为了立言,立言是为了传世。
著书立说古已有之,如果真要追溯的话,最早可追溯到先秦时期的诸子百家。那个时期的人们思想解放,言论自由,是一个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年代,不受任何羁绊和约束,著书立说之风便由此盛行。
当然,著书立说也有优劣和高下之分,比如老子的《道德经》、孔子的《论语》等,流传了几千年仍盛行不衰。后来,这些作品便成了道家和儒家的经典,成了历代帝王治理国家、统治人民的典范。《道德经》是一部帝王之术,“无为而治”是其治理国家的最高境界。坊间流传的“半部《论语》治天下”,则更是对孔子所创立的儒家思想的肯定。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方针,让儒家思想的传播和推广在汉代就达到了巅峰。
先秦诸子百家著书,讲究的是书籍的质量而非数量。老子的《道德经》也只有区区五千余言,却让后人研究了几千年至今也没能研究透。当代人就不是这样了,当代人出书讲究的是数量而非质量。有一个词语叫“著作等身”,说某某人著作等身等于说这个人的学问大。古人就不同了。古人的学问不是以著作的多寡来论,而是以知识的多少来论。古人说一个人的学问大用“学富五车”这个成语,形容这个人的学问大得相当于用五辆马车拉的书那么多。用“五车”来比喻一个人的知识渊博最早始于庄子,而真正使用和推广这个词语的人,应该是清朝时期的小说家李汝珍。当然,现在看来,古人的五车书并不算多,那时候还没有发明造纸术,写书出书都是在竹简上,然后再用麻绳穿起来阅读。一部书少则十几斤,多则几十斤,用五辆马车拉也就不足为奇了。所以,古人写书惜墨如金,一个字当几个字来用,甚至当十几个字来用。假如古人都像今人这样,一提笔就是几十万言上百万言,别说用五辆马车,就是用五十辆马车也不一定能装得下。
有著书也就有焚书。一提起焚书,人们立即就会想到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后人对此也多有臧否。对此,毛润之并不这么认为。毛润之在读了这段历史后写了一首诗,其中的两句是:“劝君莫骂秦始皇,焚书坑儒待商量”。我也认同毛润之的这一观点。其实,秦始皇的焚书坑儒也和朱元璋的火烧庆功楼、斯大林的肃反、新中国成立初期的镇压反革命一样,目的都是为了维护和巩固统治阶级的政权,我们无可厚非。
中国历史上还有一个焚书的人,这个人就是曹操。曹操的焚书与秦始皇的焚书有所不同,秦始皇焚的是别人的书,而曹操焚的则是自己的书。这件事被罗贯中记录在《三国演义》第六十回上:益州别驾张松怀揣西蜀地图前往许都,求曹操解益州之危。但曹操一见张松其貌不扬便顿生恶意,根本没有把张松放在眼里。对此张松十分生气。主簿杨修就把张松请到自己家里。席间,张松说曹操“文不及孔、孟之道,武不达孙、吴之机”,把曹操奚落了一番。当然,张松说这话带有个人偏见,缺乏客观公允。杨修就拿出了曹操撰写的一本兵书《孟德新书》来反驳张松。张松接过兵书一看,是仿照孙子十三篇而写的。仿照也只能说是借鉴孙子的写作方法而已,内容肯定都是曹操自己的。但张松看毕却说,这是曹孟德剽窃战国时期无名氏的作品,便从头至尾一字不落地背诵了一遍。杨修知道张松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绝非等闲之辈,就把这件事报告给了曹操。曹操听后大惊,把书稿撕碎后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当杨修上前劝阻时,曹操就告诉他说:“与其耻笑于后人,何不碎而焚之?”
我想,以曹操的才能,绝非是那种剽窃他人成果的人。因为张松一句带有成见的气话,就把自己半生征战总结出来的兵书付之一炬,实不足取。曹操的这一把火,虽然给中国古代军事思想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但也给后来的文人树立了榜样。无论当时曹操焚书是出于何种动机和目的,我们仍然对他这种敢于对历史和后人负责的治学态度十分钦佩。这也从另外一个方面,给我们当下某些喜欢写书出书的人提供了一面镜子。乾隆皇帝一生写下了四万多首诗,比全唐诗的总和还要多,但没有流传下来一首。历史就是这么残酷无情,不会因为你生前的地位高和你的作品多而对你更加眷顾。建议那些热衷于著书出书的人,在出书之前三思而行,要敢于把那些“耻笑于后人”的垃圾作品,像曹操那样碎而焚之。
首发于《郑州日报》郑风副刊2009年11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