榨油记

日子的好坏，有时是由人的心情所决定。心情好，即使雨雪交加也是好日子；心情不好，即使阳光灿烂，也不是好日子。

昨天32度，今天12度，这大跳水的天气让我措手不及。

本来打算昨天去榨油，怕热没去，选择今天去，谁知今天太冷，冷得我直打哆嗦，这日子择得！

榨油坊在大桥镇，离油车港有十五六公里远，在导航地帮助下，我到了目的地附近，又拐了几个弯才到。

油坊老板是一位中年男人，和我差不多大，头发花白，皮肤略黑，鼻梁高挺，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知道是个憨厚的人。

"老板您好！"我带着微笑。

"谢谢！你的菜籽不多呀，跑这么远的路。" 他也带着微笑。

"是啊，我们没有土地，捡了一点土地种的。我们是农村人，闲不住，在城市里干点农活，锻炼锻炼身体。"他笑了笑。

"我们也是外地人，来嘉兴几十年了，祖传的手艺带到了这里。" 又说，"不要叫我老板，叫‘师傅’好了，你看到过有老板亲自干活的吗？"

我尴尬一笑。

他一边说话一边穿上工作服，挽了挽袖子，开始生起了火。

一个大滚筒炒锅立在屋里，烟囱穿透屋顶，仿佛只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师傅点燃了一张纸，抓一把干柴放进灶膛，火开始燃烧起来。他不停地添柴，火越烧越旺，锅烧得差不多后倒入菜籽，扭动开关，锅转动起来。

间隙，他抓一把菜籽放在手中查看，但见粒粒饱满，在掌心如珠滚动。

他说:"嗯，还可以，你们会种庄稼。"

"我们是从农村走出来的，种庄稼不说是内行吧，多少也懂一点。" 我谦虚了一下。

此时，灶膛被烧得通红，烟囱青烟袅袅，满满的生活气息。他说，高温能赶走菜籽里的水分，激活菜籽里"沉睡"的油分子，在火的加持下，炒出油香，所以菜籽一定要先炒。

锅均匀地滚动着，肚子里的菜籽受热均匀，翻炒的过程中我已经闻到了油香。师傅时不时用特制的工具挑出一点，碾碎查看。

师傅说:"火候不到，油分子没有完全被激活，出油率就低，吃起来也不香；火候到了我一眼就能看出，这要靠经验。我榨了一辈子油，这些经验都是积累出来的。" 我表示赞同。

大约半小时后，终于炒好了，师傅转动开关，炒锅从逆时针旋转变成顺时针旋转，炒好的菜籽如飞流直下的瀑布，落在筐里，香气扑鼻。师傅说要冷却一下才能＂喂机＂。

榨油机一身包浆，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等候，一看就知道它做出的贡献不计其数。它吃进黢黑的菜籽，吐出金色的油，又吐出金色的饼。吃进去多少，吐出来多少，毫不保留，像一个永远也喂不饱的钢铁汉。只是，它能使油、渣分离，各奔西东，永远不再相聚。

榨油机一响，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从屋里跑了出来，脸上的睡意还没散去，他熟练地操作让我感觉他也是个老师傅。师傅说这是他的孩子，大学刚毕业，准备自己创业，目前方向还没明确，暂时在家里帮忙。遇到了好时代，他一点都不担心孩子的前途。话语间，孩子抬头看了父亲一眼，眼神里满满得关爱被我瞬间捕捉。

师傅不停地把饼再次放进榨油机，这叫＂二榨＂，这样才能把菜籽里的油榨干，我深表感谢！

"生意有时好有时不好，这要看季节。" 师傅说，"好的时候能忙一整天，不好的时候一天只接一单，不过，月收入还算可以。" 面对眼前的高楼他又说，"估计不久这里也要拆迁了，油坊搬到哪里自己也不知道，希望能有一个固定的地点，也好安居乐业。"

是啊，安居才能乐业。我们这些在外漂泊的人都知道，只有安居下来，才能安下心来过日子。

刚榨出的油沉淀物多，要再次过滤。先加一点点水，用搅拌机快速搅拌后，再放入机器里搅拌，边搅拌边过滤，再流出来时就清澈多了。当我把金色的菜籽油装入油桶后发现，它们又恢复了菜籽的本色。

回家的路我裹着寒冷，却留下一路油香。

2022.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