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行（组诗）

@眼里

一些落叶盖住了草地

白霜盖在落叶上

路灯光盖在白霜上

我的目光盖在灯光上

偶然经过的汽车声

盖在我的目光上

有形的和无形的

经过我地想像

在草地上堆叠

越来越高。假如

路灯突然熄灭，夜的黑

瞬间坍塌，那些堆叠的事物

也会瞬间消失

@三厘米

我亲手栽的小树苗

长高长大了

我亲自种下的孩子

也长高长大了。而我

昔日的一米七三

变成了如今的一米七零

像一根撑开的弹簧

被一双大手往回压

我知道，被岁月

压短的三厘米

不再弹回

@至简

年轻时。我的头发乌黑

如一张写满内容的纸

渐渐。仿佛被贴上了修正带

修正带越贴越多，我的头发越来越白

如今。我的头发几乎全白

那张纸也一点一点地失去内容

@一棵树与一座山

那棵树孤零零地站在山顶上

像一首诗的题目

又像那座山与天界沟通的天线

适合仰望

作为山的高度，那些裸露的岩石

纷纷爬向山顶，做着凌空

一跃的姿势。与白云拥抱

不和雷电握手

木生火，它是山的火种

适合反复吟咏

当瘦枝长出希望，唯一的绿

就会爬到山顶

当树叶落尽，满树的鸟鸣

一个音符也不会少

寒风凛冽的时候，或许

那座山就会因它而暖

@雪花与白纸

一朵雪花落在一张白纸上

让正准备书写的笔

乱了阵脚

一种白落在另一种白上

那么轻，不发出一丝响动

一种思念融进另一种思念

北风试图卷起那张纸

被一只手按住。要继续写吗

一封信究竟要重写多少次

那朵一头栽进来的雪花

已现出原形

像那张纸的眼泪

2023.12.26

@回乡梦

异乡土地肥沃，适合生长思念

走到哪里，我就把思念

种在哪里。不需要春天

不分四季，只需要一个引子

思念就会遍地开花

满头白发的母亲站在桥头

目光如皮筋已拉到极限

我模糊的背影不再回弹

线断筝飞，母亲的眼泪

留不住我走出去的决心

三十年。河东到河西

那条河一个转身，带走的时光

让＂访旧半为鬼＂

让少年垂暮

＂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

如今，再大声地呼唤

也唤不醒沉睡的母亲

再浓的乡愁

也无法让我迈开回乡的脚步

@无法改变

妻让我染发，我总是反对

我不想失去头上那些

不会融化的雪，即使它让我的形象

冰冻三尺；即使我的头上

不再春暖花开

现在，白发变黑

已不是难事

脸上的沟壑经过美容化妆，也能填平

老去的五脏六腑

做保健可以降低衰老的速度

古人做不到的

今人做到了。但

＂人活百年也是死＂这句古话

无人能够改变

2023.12.27

@今晨大雾

白云一低再低，今天早上

来到人间。仿佛

天地倒转，我成了神仙

空中的湖泊暗流涌动

我是游泳的鱼。千帆扬起

隔离天日。远行人一脸茫然

眼前的楼房和我捉迷藏

路灯被谁罩上了薄纱

而我不得不承认目光短浅

白茫茫一片，仿佛细碎的雪花

停滞在空中，又像一个

巨大的谎言，人人深陷其中

前途被雾笼罩，我不知道前路有没有断崖

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像个迷途的孩子

好在脚下的小草一路跟随，还是那么亲切

@雾

我喜欢雾。喜欢眼前的事物

偶尔被模糊一下

美的看多了就会忽略丑的

丑的看多了就会在美上挑刺

雾太大不行，看不清前路

容易追尾；太小也不行

一段不用任何修辞的文字

很容易被忽略

今天早上的雾刚刚好，在我心里

最合适的位置，不浓不淡

远处亭台楼阁若隐若现

恍若蓬莱仙境，如梦似幻

身边的事物依然清晰

掐掐手，我还在现实之中

＂愿作鸳鸯不羡仙＂

我的牙齿啃不动白石

@牛皮

在网上买了两斤牛皮

＂牛蹄皮，去筋＂

煮不烂，像牛皮

吃起来没肉味，又不像牛皮

宣父为乐＂三月不知肉味＂

我为省钱，舍肉而取皮

牛皮不是口中物。做鞋以护脚；做衣以保暖；做鼓以＂击鼓其镗＂

被虚化后，偶尔也可以吹一吹，打发慢下来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