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道（组诗）

√父亲

父亲。门前你亲手栽下的那颗刺槐又开花了

今年的花比去年多

洁白的花如你洁白的牙齿

靠槐米换得零钱补贴家用的日子

也跟着你走远了

父亲。自从你成为根后我们就进了城

在拥挤的人群中想着我们的老房子

和屋檐下那块被屋檐滴水

滴穿的青石板

它已存在很多年，像我们的祖先

父亲。你念念不舍的那几亩地

早已荒芜

不要责怪我们丢掉了锄头和镰刀

我们依然会用自己的方式

在土地上刨食

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土地，忘记根

父亲。我们共同生活在你们那个时代和

我们这个时代的重叠部分

当你抽身去了远方

像陷入泥潭的丹顶鹤

父亲，当一颗流星从夜空划过

那是你来人间书写的最亮的一笔

√一只虾

一个塑料袋因几捧水而有了弧度和重量

一只青虾因几捧水而恢复了呼吸

这只走背运的青虾像走进了一个错误

它痛恨那只网，痛恨那只长满人类心眼的网

河水青青。刚收割完的麦田

被麻雀们二次收割

水边的菖蒲和岸上的艾草

相互搀扶着庆祝这即将到来的端午

人们的餐桌因此丰富起来

像一个胖起来的少妇

这只虾不可能走上餐桌与它的同类一一相认

它从水里神秘的世界走到我眼里的世界

从未知走向已知

拜一张网所赐

此时它是我的宠物

在我目光的顶端

是我思考的一部分

2024.6.9

√端午节

端午节前几天

好不热闹

端午节的所有习俗

如花朵竞相开放

真正到了端午节这天

却安静了下来

只有鸟鸣还在继续

一湖水的热闹

总是在岸边

暗流涌动湖心

惊涛拍于岸上

像一个喜笑颜开和怒不可遏

都表现在脸上的人

√端午的雨

端午节早晨下雨了

这场雨仿佛不是来自天上

而是来自历史深处

从两千三百多年前

下了过来

淋湿的也不止是我

而是所有炎黄子孙华夏儿女

这场雨啊

洗掉了所有裸露的尘土

苇叶、菖蒲和艾草也焕然一新

这场雨啊

无论有多大，下多久

也洗不去我脸上的沧桑

和心里的灰尘

√作怪的贪欲

杨梅树的一枝被贪欲折断

果子从高处跌落

我近距离看到了这个团队

像一个成年人领着一群孩子

那人很失望，继续仰视

树上的其他果子

我用拟人的手法

妄想着对它进行断枝再植

我们都错了

一个贪官在我心里

落下马来

√苦自己

李子树结出李子

人们因此一饱口福

却遭到了暴力采摘

马路边，公园里

每棵李子树都未能幸免

我不想再次描述惨状

因为我累了

我也不想再次怒发冲冠

没戴帽子的我已熟视无睹

我要是李子树

明年绝对不再结果子

但李子树却像一个个固执的人

只要有三寸气在

该开花时开花

该结果时结果

面对狼狈不堪的李子树

我只能像对待自家孩子一样

＂谁让你结李子的？

你结的是苦李

却苦了自己＂

2024.6.10

√垂钓

我在流水里垂钓自己

一凳，一竿，一条秃尾巴老狗

和一杯寡淡白水

下雨的时候我就撑开那把旧伞

伞撑我修过好几次

如我脆弱的肋骨

伞面上的迎春花未曾凋谢

三十岁后我就走失了

愤怒、怨恨、忧伤、苦痛、劳累、失眠都留给了现在的我

我努力地寻找那个走失的我

已经很多年了，像寻找被拐卖的孩子

岸边婆娑杨柳散发着清香

小草聚集与鸟鸣谈论各自的青春

鱼儿不时跃出水面

荡漾的涟漪里，我抖动着

想像的翅膀

浮子动了一下，老狗狂吠起来

浮子又动了一下，老狗再次狂吠

声音里刮着一场沙尘暴

当我把月光垂钓成漫天飞雪

我坐成的雕塑体内有血液汩汩流过

等待。水中的自己没有颜色

木质瞳仁里有木槿花开过

我知道，那个走失的我不可能找回

在尘世恢复平静后有可能回来

我要和他一起度过中年

或者中年以后的痛

√一片叶子

我捡起一片叶子

像捡起高空抛物

仔细查看叶片上的世界

河流交错，高山与峡谷

被地平线挑着

鸟鸣以种子的形式荡漾于绿色海洋

这是一片夏天的落叶

成功于某次意外

它上面有雷雨交加的回声

蚂蚁凌乱的脚印

和阳光以及某些事物的沉积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捡起这片叶子

像捡起树的一根头发

或者一个发卡

在我弯腰的同时，我看到了安静

听到了经纬里传出的木鱼声

我捡起一片叶子

仿佛就回到了枝头

√救

消防车呼啸。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近得

在我身边停了下来

闪烁的警灯像恐怖黑夜的指数

跳着舞蹈

对面的楼房某个窗口

正在吞云吐雾

作为看客，一个局外人

真希望高压水枪能调转枪口

对准我

我心里也有一场大火

已燃烧多年

2024.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