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五月的阳光从镰刀锋芒上,跳跃出父亲割麦的诗韵。
汗水从岁月深处淌出,诵读农耕。
麦芒耀眼,悬在七十年代人心头似乎是佐证一段清贫的光阴。
直面土地贫瘠的疼痛,孩子们啃窝窝头的场景,至今揪心。
父亲攥紧锄头,早出晚归的日子宛如轻灵地白云举过头顶。
举起荷塘,莲出淤泥而不染的身段。
举起黄土地收割玉米浑身汗水飞溅出的滚烫青春。
举起篱笆墙里白菜、萝卜扶正的泥土人生。
拨开野草覆盖苍凉,阅读岁月抒写在父亲额头的经文。
那是父亲从光阴深处截取一段粗茶淡饭果腹的烙印。
那是父亲沿汉水南岸垦荒地,栽果树,养牛羊的艰辛。
那是父亲身体里不屈不挠的品性和一个年代赋予的朴素与深沉。
【2】
细数父亲光膀子劳作,麦垛拢起的岁月流金。
麦场,打麦连杖扬起,转动,余音袅袅,诉说父亲。
父亲总在犁铧后面,提着鞭子驱赶黄牛翻地,深耕。
脸上胡茬不经意间升华,呈现忘我的精神。
然而身体里的疼痛,一轻再轻,宛如春蚕嚼嚼桑叶的声音。
将几十年如一日的酸甜苦辣,凝成躬身麦田渐行渐远的背影。
只有父亲与乡亲们抬石头修梯田威震八荒的吆喝声与父亲紫金色的臂膀辉映。
只有麦粒闪闪,记得父亲那些一沉再沉的青春。
【3】
一树桃,一架葡萄,一块栗园……
记住父亲,雕刻大地的光阴。
从育苗到栽种,父亲身披阳光在黄土地里穿行。
从管护到采摘,父亲的臂膀擎起风雨也擎起姊妹们孩提时的期望。
期望在父亲的田野,每一个秋季都瓜果飘香。
桃林里,红红的桃儿高举我童年的目光。
葡萄树下,紫色的葡萄宛如一串骊珠把欢声笑语,荡漾。
我们骑在父亲的肩膀上,伸手去触摸那些成长时光。
那些时光天空蔚蓝,云儿朵朵在眉目间把父亲的欢颜,舒展。
【4】
麦子从播种到扬花,从除草施肥到秋野遍地金黄。
那些满天星光夜晚,无法对应父亲躬身大地,用锄头、镰刀写下的诗篇。
只有那双结满老茧的双手,在不经意间吐露出父亲所历经磨难。
譬如说麦子黄时,在太阳落下后挑灯夜战。
譬如说玉米熟时,在背篓与衣衫之间大汗淌出的酸楚。
如果我能回到父亲的麦田,就会找回父亲的暖。
那些热得无法描叙的夏天,父亲牵我绕过麦茬。
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了田埂边大树上的蝉。
恰似黄牛任劳任怨,一年又一年。
黄土地容颜始终不变,父亲不在当年。
父亲老了,躬身似箭,唯脊梁胜似当年。
【5】
白发如雪无法对应如今,乡愁潜滋暗长的苍老身影。
怀念麦田,父亲把扎好的稻草人摆成曾经的姿势。
半人高的野草说不出麦田的荒凉,一块巨石仿佛在冷眼旁观。总想带父亲一起,去麦田捡拾时光荏苒无法掩埋的厚重。
曾经父亲品相端庄,恰似麦田边没有磨去棱角的石头。
那把镰刀锈迹斑斑,像功劳薄被父亲挂在墙上。
刀锋锃亮,不知不觉间青春的过往,已成为生命的回响。
如今父亲满头华发,仿佛历经风雨走进美好新农村的佐证。
【6】
父亲的目光,珍藏有我童年的率真。
有时顺着旱烟袋冒起的青烟先后休息,在摘杏子树上。
有时隔着一种难以表述的饥饿,钻进黄瓜地里。
不到两寸长的黄瓜,被我摘得精光。
只有糖果的香甜心思惹得我,时不时掐灭父亲的那些叫凤鸣或长板坡的纸烟,狠狠地摔在地上。
父亲眼中没有波澜,捡起并点燃那掐灭的纸烟。
不像我追赶被风吹走的糖果纸,以及我眼里闪烁舔了再舔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