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冬天的一个早晨
那一天,他很早就躺坐在
夏天才派上用场的竹椅子上
站在他的旁边,用沉默陪伴
这个曾经从梨树上摘下唯一的果子
放在我手心的男人,这个
因偷摘竹篱上小指大的黄瓜
用竹篾抽打我的男人,这个
严峻,严厉,坐在门槛上
吧嗒着旱烟,成天不说话
一说话就责骂母亲的男人
这个还有一个月才六十岁的男人
这个,我和哥哥姐姐
胆怯着喊“伯伯”的男人
他不再关心,房顶的天空
不再关注,屋外的阴晴和有无风声
不再操心,水田里的谷禾
墙角的草堆,园子里的白菜
紧闭了双眼,喉咙里
已不再发出,丝丝的痰鸣音
这个,赐予我生命的男人
在1989年冬天的一个早晨
走完了他的全部的一生
从那一天起,世上再无父亲
偶尔的梦里,依稀还看见过
他佝偻的身影,像一团薄薄的雾
又像一朵飘远的黑色的云
注:以前,老家一带有这样的习俗,如果父亲排行老大,其子女就叫父亲为“伯伯”,如果排行第二,则叫“二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