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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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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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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胡公宗健先生

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他的大名的?具体时间记不清了。只听说他很厉害,评论文章写得极好。

与先生相识,是1988年暑假。那年我考入零陵师专中文系读中文专业函授,他给我们讲授《文学概论》课程。一口的零陵话(后来才知道是双牌话),一般人听起来不是太好懂,但声音极浑厚,极具磁性,极具穿透力;先生上课喜板书,但字体极豪放,且不太讲究板书设计艺术,随手写来,黑板右边写不下了,会很潇洒地画一条线转到黑板空白处——有时候是上边,有时候是左侧,反正不是很讲究。讲到高兴处,会仰天哈哈大笑;讲到一些小说细节,会随口背诵出来,然后恰到好处地分析。他讲文学形象,举当时很红火的《红高粱》为例,让我记住了“既是英雄好汉,又是偷人养汉的王八蛋”的“我爷爷我奶奶”。今天看来,先生讲课是很大胆的。当然,这与先生的个性、才情和独到的见解有关,也与当时整个时代的宽松环境有关。

对于一个喜好文学的人来说,先生的《文学概论》课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并收获良多,以至于两年多后的1991年春,我考湖南教育学院中文专业脱产本科时,这门课程居然打了80多分,为我后来顺利进入长沙岳麓山下的省教育学院深造,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好像也为后来我再次进入长沙岳麓山下的湖南师大文学院读文艺学研究生课程班奠定了基础,呵呵)。

课间,我们也与先生交流,谈文学,也谈别的。当然,那时候我还不太敢将自己那些稚嫩的“诗”拿出来请先生指教的。

倒是一篇小小说,让先生对我有了些许印象。

1990年,当时的零陵地区文联、作协,要搞一次笔会。要求作者先交作品,审阅合格后才能参加。说句实话,我当时的诗歌还不太拿得出手——因为写诗的多,比我写得好的也多。于是只能另辟蹊径,写起小说来。

小说怎么写呢?当时因为同业绩颇丰、名声在外的青年作家郭威来往密切,交往多,读他的小说也多。加上自己也读了沈从文、汪曾祺、何立伟等作家的小说,极喜欢他们的语言和语感,于是就将自己一年前的某个假日到一个集市帮家兄卖黄瓜时所见所闻的故事写了下来,并虚构了一个“光明的尾巴”——委实说,这篇小说是受了上面几个作家的深刻影响的。

小说的标题是《红红的太阳,斜斜的天空》。讲的是集市上见到的真实情景:一个瞎子,一个瘸子,两个人相帮扶到集市摆摊做手艺活挣钱的故事。瘸子眼好,走在前面;瞎子腿好,走在后面。瞎子一手扶着瘸子,一手扶着肩上的担子——担子左手边是修鞋用的,右手边是剃头用的。你肯定会问:谁是修鞋的?谁是剃头的?哈哈,说出来你也许不信啊,瘸子修鞋,瞎子剃头!瞎子也能剃头?这正是其独一无二的地方。是的,千真万确!为了看得更细,了解得更多,我拿了几根黄瓜来到剃头摊子前,送给剃头师傅。剃头师傅很感动,打开话匣子,给我讲了他传奇的一生——之前眼睛是很正常的,在县城里跟师傅学得一手好剃头手艺,年轻时还曾给国民党县政府的官员们剃过头。新中国成立后,在县城里还剃过一段时间,后来回到村里务农,也没有停过手艺活。再后来一场眼疾,没有及时就诊,让他一点点失明了。现在呢,他剃头全凭手感(当然他不知道“手感这个词”)——左手一边摸,右手拿着剃刀剃!是的,他不用剪子剪,只用剃刀剃!因此,找他剃头的都是多年的老主顾,而且都是剃光头的中老年男子。至于修鞋的,到处都有,我也认真观察了一番,与正常人的修鞋手艺差不多。

那天赶完集回到学校,我及时写下了这个观察笔记。没想到,后来把它写成了3000多字的小小说。

小说写好后,寄到了地区文联。后来接到通知,可以参加在当时的南岭化工厂举行的零陵地区文学笔会。笔会上,每个作者的文稿都退了回来,并根据统一安排,由相关老师单独指导修改。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拿回这篇小说稿时,标题上方空白处有这样几个字:“尚可。胡宗健”。哦,原来能来参加这个笔会,是得到了胡宗健老师的认可的。难怪,在笔会上遇到他,他提起了这篇小说。

这篇写有先生两个字评语的小说原稿,至今仍在我的书柜里收藏着。每每忆起自己的文学之路,先生这几个大而有力的字总是浮现在我脑海中。

至今仍记得,当时小说组指导我改稿的是时任大型文学季刊《漓江》杂志副主编的李海鸣先生。小说修改后发表在1991年秋冬季合刊《漓江》上,小说标题也改为《红太阳,斜天空》。样刊好像只收到一本。非常遗憾的是,我把这本杂志带到湖南教育学院,被一个也爱好文学的女同学借走后弄丢了。

“尚可。”后来也成了我给学生评阅诗文的常用语,里面有认可、鼓励和进一步提升的期许。

2000820日,我从道县师范调到零陵师专中文系任教,当时先生已退休。但因为他是正教授,可以续聘上课。好像是2001年起(那时他已经65岁了),就很少在中文系的教学楼里见到他高大魁梧的身影了。

后来也经常见到先生和师母在校园里散步。每回遇见,必问候先生和师母。

再后来,我调到学校图书馆任职,知道师母是图书馆退休的,我和先生、师母之间的交往又增多了一些。但也只是偶尔到先生家去看望一下两位老人,真正坐下来深谈,还是极少。

近几年我出版的三部诗集,也曾赠送先生“雅正”。但他笑言,自己已“挂笔”多年,不再写了——其实我哪敢奢请先生给拙作写评论啊,我清楚自己那些诗作根本入不了先生的“法眼”。

去年年底,因为各方举荐,由我出任永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一职。本来想去向先生汇报的,但听师母说,他的哮喘越来越严重,加之上了年纪,心力略有衰竭,每天须吸氧气,不便长时间交谈。反复想想,也就没上他住的桂园新村某栋三楼去惊扰他。

今天,2022618日,一早,获悉先生驾鹤西去。先是一惊:怎么这么快?!然后又为先生一喜:终于摆脱了呼吸的窘迫!终于摆脱了人世的窘困!!——这个俗世大凡才高且又特立独行者,而且如先生这样从来不将就、原则性极强的评论家,招人喜,也招人嫉。

下午去先生灵堂吊唁,灵堂极简,而且丧事也极简——不收礼金,也不设宴席,没有喧哗的鼓乐声,连哀乐声也播放得极低——这符合先生和师母的风格与修为:生活从来不讲究,都是极简朴和低调的。

生活极简,事业极丰。先生把一生的大智慧和爱都献给了文学事业,并获得了文学界的崇高评价。先生逝世后,湖南省作协、湖南省评协等单位发来唁电并敬献了花圈。尤其是永州市委宣传部部长刘厚同志,出差在外,公务繁忙。在获悉先生逝世的消息后,特地从广州致电市文联主席刘翼平先生,请他代以市委宣传部的名义敬献花圈。先生的同事、学生及故交,纷纷撰写诗文悼念他。其中,先生的弟子刘翼平写的诗《父亲与将军——悼胡宗健老师》质朴而深情,字少而意长,令人动容:

 

今天

2022.6.18

父亲节

中国文学评论界

少了一位父亲

文学湘军

走了一位将军

我的心中

怎么都找不到诗句

只能用悲痛的手指

将这简短的日记

敲下回切

化作流泪的诗行

 

 

对于先生的业绩,窃以为,经湖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余三定教授和副主席兼秘书长陈善君博士等人商议拟定的唁电中对先生的评价:“胡宗健老师是一位很有独特见解、很有思辨能力、很有成就的著名评论家,在全省、全国都影响甚大。”这三个“很”加一个“甚”,评价甚是到位。

胡公宗健先生一路走好!文学事业后继有人!!

 

2022618日,零陵古城,潇湘夜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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