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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才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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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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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小小说四题)

小小说1:《路上有坡》

妻子对丈夫说,陪我到镇子上去买东西吧。丈夫懒懒地:你就不能自个儿去么!你骑车带我去嘛,妻子说,这样快些。丈夫迟疑了一下,然后推着自行车出门。妻子笑着,跟在丈夫的身后。出了村子,丈夫一骗腿上了车。上来吧,丈夫说。妻子便轻轻一跃,坐在了丈夫的车后座上。

一路上,妻子在车上说着什么什么没有,什么什么要买的话。丈夫嗯嗯地应着。前面是三岔路口。往右是去镇子的路。需上一道长长的坡,下了坡,镇子便不远了。上坡的时候,车上的妻子说,下来走吧?丈夫说,不下,骑上去。丈夫的车便缓缓而上。丈夫有些吃力了。丈夫很卖力。上到了坡顶,妻子说,看你累的,歇会儿吧。丈夫说,不歇。便把稳龙头,顺坡而下。

很快到了镇子。夫妻双双下车,丈夫陪妻子在镇子上穿过来转过去,好不容易买齐了许多要买的东西。回吧,丈夫说。还早呢,妻子说。回吧回吧,丈夫又说。妻子只好随丈夫回家。

回家的路上,还是丈夫骑车,带着妻子,带着那些刚买到的东西,一路而行。车上的妻子还在叨叨地说着什么。丈夫却无语。妻子佯嗔:哑巴了你!丈夫说,又是人又是东西的,重着呢。妻子便不作声了。不觉又到了那道坡下。妻子说,下来走吧,便跳下了车。丈夫说,我带东西先上,在坡顶上等你。说着脚下使劲,骑车上坡,妻子便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坡路上了一半。骑车的丈夫呼吸有些粗重了。大哥!是女子的叫声。路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子,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旅行包儿。丈夫刹了车,扭头问:是叫我吗?女子灿烂地笑着,答:是叫你呢,大哥……丈夫便明白了女子的意思。丈夫把车支了起来,把女子的包儿搬到车后座上,然后指了指车座与龙头之间,打一个手势:请吧。女子便坐了上去。丈夫又骗腿上车,掌着龙头,如怀抱春风,浑身是劲。车便缘坡而上,车上,谈笑风生。

上到了坡顶。下了坡。坡的脚下是三岔路口。丈夫说,我往左,你呢?女子在车上说,大哥,我往右呢。自行车便停了。女子取下了车上的旅行包儿,笑道:谢谢你,大哥!便背了包儿,往右飘然而去。

丈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目送女子的背影远去,并那么地笑了一下。丈夫又望了望左边的路。丈夫忽然想起了还在后面步行的妻子,便掉转车头,骗腿上车,朝后骑去。

又是骑车上坡。上了一半的时候,一阵叮叮的铃声从丈夫头顶飘来。丈夫不禁抬起了头,见一辆自行车迎面而下。那车上,一男一女。骑车的是一个后生,丈夫并不认识,而坐在后生车上的不正是丈夫的妻子么!丈夫看得呆呆,一不留神,龙头把歪了,人车俱倒……

小小说2:《迷你超短裙》

H县首届时装设计作品大赛拉开了序幕,吸引了不少人。

A便是这不少人中的一个。A是搞服装设计的,在这个不算大的县城已经小有名气了。A决定参赛,而且夺冠的信心十足。为此,他全身心地投入到超短裙设计工作中。几经推敲,数易其稿,终于完成了他的得意之作。最后找到一个高明的裁缝,依稿取样,精心裁剪,缝制了一条款式新颖风格前卫的超短裙。

那日A执裙在手,仔细端详,无异于十月怀胎的母亲初见了自己刚刚分娩的婴儿,那眼神,那股幸福劲儿就甭提了。于是兴冲冲地跑回家,对正在做饭的妻子说:“老婆,把裤子脱下来。”A妻的脸刷地便红了。A笑着扬了扬手中的超短裙:“快,试试这个。”A妻不禁扑哧地笑出声来:“这么短,怎么穿呀?”A说:“叫你穿你就穿嘛。”A妻只好穿将起来。她的身材极好,那条时髦的超短裙穿在身上,真是恰到好处,妙不可言。A的眼内顿时放出了异彩,连声欢叫:“棒!棒极了!”妻答:“还棒呢,丑死人。”A立马很严肃地纠正道:“瞎说,这才是真正的现代美!”A妻似懂非懂地瞅着A,而A一边说:“亲爱的,这条裙子你留在家里慢慢欣赏吧。”一边匆匆出门而去。

A又找到那个裁缝,依样裁剪,重新缝制了一条同款时尚超短裙,美其名曰“迷你超短裙”。尔后,A以其新潮无比的超短裙设计作品参加了大赛。并重金聘请了一个全县最棒的时装模特作为它的表演者。那个挺棒的时装模特,穿着A所设计的超短裙,在赛场上纵横驰骋过关斩将,征服了绝大多数评委。本次大赛金杯奖得主非A莫属了。

在颁奖仪式上,A手捧金杯,欣然接受了县电视台记者的采访。其中有这样一段对话:“祝贺你。”“谢谢。”“你参赛的目的是获奖吗?”“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获奖的目的又是什么?”“让当代女性尽显其美,让我们的生活充满诗情画意……”A在台上侃侃而谈,台下响起了潮水般的掌声。

台下的A妻也感到了无限荣耀。她忽然心血来潮,悄悄地赶回家去,搜出了家中那条超短裙,穿在身上,折回赛场,在场外等A,非常激动的样子。直到A被人簇拥着,满面春光地走出来。哇,好棒呀!一声惊呼,所有的目光皆投向A妻,如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A微笑着,颇有绅士风度地走上前,伸出胳膊让妻挽着,昂首挺胸,凯旋而归。

A妻简直要陶醉了。回到家,她仍处在那种兴奋的状态之中。她像快乐的鸟儿,哼着一支很流行的歌曲,如风一般飘到了穿衣镜前,左旋右转,照了又照。然后娇声问A:“亲爱的,我美么?”A一屁股坐在沙发里,闭目不语。A妻还在镜子前旋转。A突然跳了起来,砸碎了镜子,粗鲁地叫骂道:“照照照,照××!多露呀,多性感的大腿呀,拿到大街上去卖!”A妻怔怔地看着A,茫然不知所措。

不久,H县开始流行A所设计的那种超短裙,而A的妻子却没有再穿它了。

小小说3:《后来》

他是省乐团的,弹钢琴的。从一开始他便有个惊人的秘密,今生今世,成名成家,做“郎朗第二”。为此他十分地努力,他很勤奋,也很执著。

后来他有了那么一点儿名气,而离“家”的位置却相距甚远。他有位从前教过他的大学老师,姓乐,现在是音乐学院的院长,当然是省音乐界的权威。他曾拜望过他多次,尽管那位尊师与他初晤时早将他淡忘无遗了。

后来乐尊师的爱女爱上了他。他便极荣幸地做了乐家的“乘龙快婿”。在他度蜜月之际,省《音乐家》杂志头条刊发了省音协主席也就是他岳父同学的一篇关于他的文章。题为《在音乐的王国里,在优美的旋律中腾飞吧,我们的未来钢琴家!》。内容如题,无须赘述了。

后来省音协在江城大剧院专门为他举办了个人钢琴演奏会。省电台电视台对此作了现场直播。省主要报刊网也进行了特别报道。

后来他的名字频频出现在有影响的省报刊台网上。头衔的朝夕变易着实令他惊讶:先称其为“未来钢琴家”,后来删掉了“未来”二字,美其名曰“青年钢琴家”,后来干脆誉以“知名青年钢琴家”。仿佛是一夜之间,鲜花掌声缤纷而至。而那些雪片般的信函邮件(致贺的、讨教的甚至求爱的)亦源源而来。他简直有些应接不暇,或者说招架不住了。

后来他担任了一些比较体面的职务,如省乐团副团长、省音协秘书长等等。他开始成天忙于应酬,几乎没有什么时间摸钢琴了。而这期间,省报刊台网上关于他尊师(也就是他岳父)、他尊师同学的报道层出不穷,什么“名师出高徒”、“伯乐识骏马”云云,不一而足。

后来他的老家——一个偏僻的山区小县专程派人派车来特邀他回故乡作一次“具有深远意义”的演出。他是不能不去的!

那日,在那个县的大礼堂里,观众云集,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开演之先,县里的一位管文教的领导作了一通长达45分钟的热情洋溢的“开场白”,最后大声说:“现在热烈欢迎我省著名青年钢琴家为家乡人民作汇报演出!大家鼓掌!”掌声哗哗哗哗响起。他忽而心虚起来,并在心底莫名地自责:回省城一定要辞去所有行政上社会上的职务,专心弹钢琴……

这时台下掌声哗哗不落!他知道他该演奏了。他在台上弹奏的第一曲是贝多芬的《月光曲》。一开始他便试图融入海天相连、明月冉升、波光潋滟的意境。可事与愿违!他的手指变得从未有过的僵硬和不听使唤。他心急如焚,异常躁乱。他愈加无法控制和发挥,以致于弹错好几个地方。他的额头冒出涔涔冷汗……

后来是怎样结束这场难堪的演出的,他浑然未知。他只知道,在他贼也似的谢幕时,台下观众皆一致起立,报以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他木然呆立在那里。他多么希望此时此刻有人冲上台来痛斥他一顿,就像小时候做错了什么事被父亲怒骂一样。然而这奇迹到底没有出现。

散场前,县里的那位领导似乎是很激动地又作了一番长长的总结性讲话。那些溢美之词,那些好像被陶醉了的面容……台下掌声复起,如雷鸣,如暴风雨,如呼啸的海涛!他忽觉头晕目眩,身不由己地倒在了台上。

后来他回省城大病了一场。直到病愈,他却辞了职,离了家,只身一人去了南方的某个城市。后来他的名字也如他的身影,似乎在他声誉鹊起之地消失了。

后来听说,他那次在老家不仅摔折了右臂,就连右拇指和食指也都废了。

小小说4:《草坪上》

逸村有一处公共草坪。草坪上长着如茵的草儿,长着花儿树儿什么的。一日,草坪的护栏上贴出了一则启事。第一个发现此启事的是逸村的A女士。当时A女士正提着菜篮子,从草坪边经过,无意间发现了护栏上的启事。她“啊”了一声,急急地进了草坪。然后提着菜篮子,在草坪上来回走着,头低低的,目光定定的,定定的目光盯着脚下。那样子十分的滑稽。

“阿姨,你这是……”问这话的是A女士的邻居B小姐。B小姐正站在草坪边,笑着看着草坪上的A女士。A女士抬起头,冲B小姐一连声答:“生命在于运动,在于运动。”B小姐又笑了一下,忽然“啊”了一声,她发现了护栏上的启事!她那么地看了A女士一眼,很快进了草坪。然后低着头,在草坪上来回走着,目光定定的,定定的目光盯着脚下。

这时,逸村的C先生腋下夹着一个皮包,匆匆地朝草坪走来。近了。见了草坪上的二人,C先生觉得很好笑,问自己:“她们这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C先生“噫”了一声,因为他发现了护栏上的那则启事!他又“哦”了一声,迅速闪进了草坪。然后低着头,在草坪上来回走着,目光定定的,定定的目光盯着脚下。

逸村的D老头是公共草坪的管理员。D老头远远地见了草坪上的三人,一边走向草坪,一边怪怪地喃咕:“他们在草坪上干什么?”当D老头正要上前看个究竟的时候,他发现了护栏上的启事!他呆了一下,然后进了草坪。然后低着头,在草坪上来回走着,目光定定的,定定的目光盯着脚下。

逸村的E男、F女……陆续出现在草坪上。他们都低着头,在草坪上来回走着,目光定定地盯着脚下。一个老太太和她的孙子来了。老太太指着护栏上的启事问孙子:“那上面写着什么?”她的孙子这么念道:“寻物启事——本人在此草坪上不慎遗失钻戒一枚,价值×××××元,有拾到者请拨62863728(住宅电话)……”“快快!”老太太拉着孙子进了草坪……

后来,一个青年对着护栏上的寻物启事自语:“62863728……”青年“啊”了一声,拔腿向逸村一栋二单元三楼跑去。然后是急急的敲门声。门开了,一个戴眼镜的姑娘站在屋子里。青年急问:“寻物启事是你贴的?”姑娘点了点头。青年又问:“我送你的定婚戒指丢了么?”姑娘不答,笑着把青年拉到南窗边。透过南窗,正好可以看见逸村的公共草坪。姑娘指着草坪说:“我不过是跟草坪上的人开了一个玩笑而已!戒指根本没丢!”

“我在寻找另一种东西……”姑娘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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