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黄慧
乌江者,盘卧贵州之蛇形江也,缠绕武陵山脉,衔焦石,穿重庆腹地,于涪陵翻身入长江。
洪明者,潜江府人也。妻为贵州安顺府人,夫妻感情甚笃,后妻早亡,葬于安顺,每逢祭日,洪明皆从潜江赴贵州祭奠亡妻,途中于一无名渡口横渡乌江。
洪明每渡乌江,渡口皆有一乌木船,一老翁和一女童在此撑船渡客。老翁总着白衣,女童总着红衣,老翁满脸江水纹,女童满口浪花笑。洪明每渡江,皆逢此对贴江渡命人。
前十年,洪明思亡妻心切,没有太注意这对翁童。每至乌江,皆午后时分,洪明上船即坐,每思亡妻,皆泪水涟涟。江水悠悠,乌江长长,渡舟似飞去又归箭,载走多少时光,带来多少回忆。
随着时光流逝,江水翻覆无常。洪明在乘船过乌江时,渐渐注意到舟上女童渐渐褪去童子青涩痕迹,有了佳人粉黛眉目,虽仍着一袭红衣,却有了别样风情。洪明总觉红衣女子看自己时,别有一眼。洪明转身看着一江春水向北流,江水波纹渐多。
亡妻逝去第十五年的祭日,不知何因果,洪明赶到乌江渡口时,却是一个黄昏,洪明以为渡船必无,不料在江边看见了那艘乌木船。他依旧上船,只见红衣女子一人。等待多时,再无一个渡客。船即开橹。红衣女子一人于船尾撑船,红衣飘带,江风一吹,飘摇若笑,身材婀娜,被江风一塑,腰若蛇细。洪明心旌摇荡,下身一股热流涌遍全身。“汝老翁在否?”洪明惊讶自己居然第一次开口和红衣女子说话。红衣女子似乎听闻,摆完橹,舟子进入平静水面,自随水流后,走入船舱,时值深秋,她点起火炉,一边烤火,一边言:“已亡”。洪明不知何处来之力,渐渐靠近红衣女子。红衣女子一边用手指捋长发,一边在洪明面前整理衣裙。洪明见状,被火炉烤得心内涌起一团火,突然想伸手握红衣女子的手。他一把抓住红衣女子的手,红衣女子手似蛇尾很快抽离,此时船身一震,到达了对岸。“客官,请登岸,男女授受不亲。”洪明甚为奇怪,今日船速度极快,不过登岸后,想起红衣女子的话,脸火辣辣的,心却纠缠一红痕。
那一年,洪明祭奠亡妻的仪式极快,当他急匆匆赶回岸边,却没有发现红衣女子的渡船。洪明不快而归。
次年,洪明心急火燎地赶至渡口,发现那艘乌木船还在岸边。那时正是午后,洪明故意不上前,在岸边徘徊良久,待至黄昏,无渡客时才上船。此时,船迅速开动。洪明心烧大火,手持珠宝聘礼,一点点摸向船尾,但见红衣女子正在摇橹。洪明急火上根,一手持珠宝伸于其眼前,另一手揽其蛇腰,急言:“汝随吾,即富贵。”边说边手探其肉肤,熊抱其二八身。
船行至江心,洪明抱其至船房。事毕,洪明昏昏眠去。窗外绿云云集。
待洪明醒来,一黑发女子正背对其坐于床头,洪明伸手欲抚其发身,不料一惊,皆是皱纹,再看甩于地面之所脱红裙,皆转为绿。“汝是何人?”洪明大骇。
女子一抖长发,黑发转绿,转过身来。“啊!”洪明舌根发软。“是你!”洪明不忍直视,转头避看,沉沉冷汗滴于床。此时,窗外绿云粘窗,绿汁流染窗纸。
女子长着一副洪明死去亡妻的脸。“吾以为汝不忘初心,会始终挂念夫妻旧情,不料天下大多男人皆是喜新厌旧,大多女人皆是嫌贫爱富。”女子冷语对洪明道。
此时,窗外突然绿云大裂,响起钟鼓音。“速去衣柜内躲藏。”女子对洪明道。洪明吓得钻入船舱衣柜内,紧闭柜门,不敢动弹。少许,柜外钟鼓声忽停,一烈声响起:“今日有何收获?”一女声应道:“捕得一色相,专门勾引人,食其初心,骗其财物之货。”洪明心里咯噔一下。那烈声再次响起:“速速取其来。”洪明大骇,冷汗冒出,滴滴答答于柜内。不料等了许久,不见动静,只听得重物砸床板之声。洪明推开一丝柜门缝隙,暗观情况。只见地上躺着一具红衣女子尸体,再看脸貌,正是洪明最初遇见的乌江撑船年轻女子。洪明大惊。再看其身体,为蛇身,只剩一半皮肉,一半骨架。洪明强忍呕吐意,吓得关上柜门。过了少许功夫,那烈声再次响起:“此次蛇肉太臭,不好吃,炖入阴阳锅内,染黑了锅,丧气,丢回乌江中吧。”说完,船身一轻,出现重物落江声。洪明大气不敢出。
少许时分,船舱一沉,床的方向出现女人娇喘声、呻吟声,男子喘气声、粗笑声。不一会,船身一轻,舱内再无声。少许功夫,第二种阴柔男声再次响起,与女声做调笑声。洪明听得火烧凡心。之后,不同的男声先后共有二十一次,女声总是同一种。洪明听得怒气高涨。
最后,再无男声响起时,洪明憋不住怒气,一脚踹开门冲了出来,对着正在床上穿上绿内衣和绿衣裙的女子破口大骂:汝为吾妻,虽已亡,成鬼,但为吾家族成员,不守妇道,败坏吾门风。”
亡妻笑道:“阳间之男人,苟富贵,多三妻四妾,即使步入文明世界,苟富贵,多在有妻室之外,包纳年轻色相浓密之女,何时顾得女人的心情?世间多数男人要求女人真心对自己,制定礼法和道德约束女人,可男人却可花天酒地,见异思迁。世间因果循环,一句情深抵不过时间悠长,有多少阳间男人能够守住初心之诺,生前死后守得初心,专心对女?最初皆是媒妁之言,共对苍天、厚土、双方父母拜了三拜,才入洞房,为何多守不住初心之诺?男人守不住也罢,为何要女子以初心之身守末心之男人,岂不是不公平之事?况且男人一有妻外花事,多当作风流韵事,若为名人权贵,则成历史风流美谈,女人一有饥渴难耐,红杏出墙之举,则被斥为伤风败俗、水性杨花之举,阳间对男人的花事容忍度高于女人,岂不是更不公平之举?宇宙一隅之地球阳间法皆为男权社会之男人所制定,阴间法则为宇宙无常所自我形成,不受男人制约,皆无常自由。吾已死,终于脱离苦海,自由自在,自我支配感情和身体,和吾喜欢之男鬼交合,无论数量多少,只要两厢情愿,不影响他人自由和权利,皆为吾之自由。汝为男人,生前虽夫妻和谐,却也曾见异思迁,色心频动。汝何时懂得平等和自由,何时懂得吾作为女人之心,何时懂得天下女人之心!若要女人坚贞一生,男人也要守护女人,对女初心一世,你们全体男人能做到吗?男女双性,若从,皆从,若不从,皆不从。男女平等也。”
亡妻说完,泪水涟涟,洪明听后,自惭形秽。
洪明不知何时沉沉睡去,待至醒来,已孤身一人在乌江对岸。其突然大悟,心已定,回到亡妻家乡,在亡妻墓前流下初心泪水,回忆往昔,沉痛美好,美好沉痛。
之后,洪明坚持每年亡妻祭日从潜江回贵州安顺祭奠亡妻,渡过乌江时,常泪水涟涟。
其终生不再娶。
黄慧于2017年10月29日黎明写于涪陵乌江长江交汇地,值江汉以西,油城之人,立于江口,观水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