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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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桥流水是每个人都喜欢的，小家碧玉，像温柔的姐姐，可惜我没有姐姐。我每天面对的却是长江，波涛汹涌的像糙汉子，像不知疲倦的父亲。

2

我是长江边长大的，长江太长了，江面宽阔又深不可测。从小听过很多艄公和放排的故事。死人的，侥幸存活的，英勇救人的都有。夜深人静的经常能听到江面传来的长长的汽笛声，有时轮船的勘照灯如宝剑一样划过漆黑的村庄。有一年端午，年幼的兄长和我为了去县城对面李家坝看龙舟赛，沿着江边翻山越沟悄悄的就去了。母亲听闻我们去了惊恐万分，正是涨水的季节，毕竟一路危险重重。在我们江边常闻有被大水冲走的事件，要是有什么意外她的两个儿子就不保了。我们兄弟俩浑然不觉的追赶那场龙舟赛，母亲也在后面一路打听，一句追赶。等我们赶到比赛现场，龙舟赛已经结束了，母亲也前后脚追上了我们。不记得母亲是怎样的责骂我们，好像是被兄长骂得多些，我还小，好事坏事都是他带着我的。

回来的时候下起了雨，我们坐了一个手摇木浆的渔船。又是逆水，船夫得使劲摇浆，每摇一次船身都左右晃动的厉害，我吓得趴在了船舱里。

3

后来也常常坐渔船跟父亲去城里卖菜，卖水果，船都是满载，离水面不过一拃多的距离。这时最怕有大轮船和大货船经过，大浪过来渔船颠簸起伏，有水打进船舱来，真有一叶扁舟出没风波里的感觉，很吓人！

4

读中学的时候每周都要坐船去县城，喜欢独自在船尾看螺旋桨掀起的浪花，不远处就是夔门，三峡的起点。再后来去万州读书也常常做轮船，去的时候是逆水，一百多公里要一整晚上，所以常常深夜在码头等大轮船。有一次和一个女同学等到深夜，后来下起雨来，我们背靠背的坐着，用我的帆布画夹挡雨。那画面就像我忘了名字的女同学一样美好。

今年我开始游长江了，经常游到江心的灯塔，偶尔拍照发朋友圈炫耀。不再恐惧，现在我信任江水，就像牛羊信任草原。今年小学同学张亮新打了一条渔船，整天在朋友圈发他打鱼的视频，让我好生嫉妒。我说他是人生赢家，有房有车有船有女人有娃。他说我是讽刺他，难道我们追求的美好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5

去过一些城市，北方的，南方的，有个河的城市就格外喜欢。黄河浑浊，有唐诗的气魄；倒淌河像小溪流，好在名字好听，乌江秀美。一直想去横断六江，怒江、澜沧江、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岷江，听名字就有想去欲望了。光看名字就是一部惊心动魄的小说。不喜欢没有流动的死水湖，没有灵气。有流动的河，感觉有窗户有呼吸的通道，想象可以顺着河流去远方。

家里的房子阳台不安装铝合金防盗网，把自己关在鸟笼子多没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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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看到一个人划着单人皮划艇从上游漂流下来，我惊奇万分，沿着江边追出好远。

那不正是我那颗想要流浪的心吗？

7

江边的沙滩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沟里有鹅卵石，各种花色的石头。打水漂是每个河边长大的孩子的必修技能，关乎技术、力量和荣誉。打水漂的石头要又薄又圆，饼干大小，才能飘得远，水漂的个数多。还有淘沙金的人，在沙石堆里淘金。我也常常捧起一堆沙子来观察，真的有黄金吗？现在我也常常一堆文字里淘取沙金，把她们分行排列，无人低吟的自我沉醉。沙滩上最好玩的游戏就是跳沙坎和挖沙坑。沙坎有的有五六米高，从上面一跃而下，想象自己是一个会轻功的武林高手。摔不痛的，都是柔软的沙子，但是再爬上去就需要技术和运气了，因为沙坎的边缘是松软的，有时爬得要上顶了最后沙坎扒垮了。挖沙坑的最大的乐趣是最后整人的那一刻。会事先挖一个半人深的沙坑，找一些树枝报纸在洞口作掩体，再铺上沙把坑掩盖起来就形成了一个陷阱。最后整一个不知情的小伙伴，看他陷进去取乐。

从水里捞出来的湿沙捧在手里，沙和水会慢慢的滴落，可以滴一个燕子窝或者一座假山。干沙可以攥在手里，掌心向下比谁的手里沙最后滑落完。攥得越紧就滑落得越快，就像时间。

8

有一次把鞋子玩丢了，不知道被沙埋在了哪里，回家讨得一顿打。有一次收到喜欢的女同学的寄来的信和折的粉色小星星，躺在沙滩上兴奋得反复把读。后来在沙滩上睡着了，醒来粉色的星星却被我遗落在沙里找不到了，懊恼了整整一个假期。

后来喜欢的女同学成了别人的贤妻，听说有三个娃，其中还有一对双胞胎，应该很幸福吧！

9

有心事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在沙滩上走，边走边抹平自己的脚印，后来想起这些往事写了一首诗：

<脚印>

田埂上的藤蔓被我踢回了田里

我在田埂上留下的脚印被父亲的脚印覆盖

父亲的脚印又被牛脚印覆盖

牛脚印被一场大雨覆盖

后来

雨的脚印被风带走

沙滩上留下湿脚印是被浪冲走的

有时我会在干沙滩上边走边覆盖自己的脚印

然后站在原地

一直等，一直等

等人来了

然后要他们猜

──我是从哪里走到了这里？

10

三峡电站蓄水后水位涨到了175米，两千多年的老县城、那么多的良田、沙滩、礁石和记忆被淹没了，有百万农民移民蒲公英一样被时代的风吹落他乡。

现在的江面出奇的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