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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庆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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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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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出炉记

哥们巩穹是位画家,一位不怎么出名却每时每刻都想出名的画家。如果你凑巧走过我们住的那片街区,一不小心,便会在路边的黑板报或是专作宣传的粉墙上,看到他的大作。

从美术学院读研出来已近十年,眼看进入不惑了,巩穹有些郁闷,经常在酒桌上跟我说,我比人家差多少?我的画案上不是纸、不是墨?人家某某三十刚过就已名满天下了。

终于,机会来了!人说,机会青睐有所准备的人;我说,机会尤其青睐急切盼望机会的人。这不,在省美术界第35届年展上,他的一幅题为《留取残荷听雨声》的写意画入选了。

依我不怎么入行的眼光,画还是相当不错的,画面几茎叶已枯萎的荷梗,池塘一泓静深的幽水,一只有些夸张的蜻蜓歇在荷梗似焦墨的尖尖上。线条、墨色和构图都有些特别的意味。只是,创意不是很新,不客气地说,这是一个老掉牙的题材——秋雨加残荷,寂寥映落寞。自古以来,被多少画家的笔墨洇染过?还有,我说,巩穹,深秋了,一只如此硕大威猛的蜻蜓趴在荷梗上,是否合适?巩穹说,没有蜻蜓画面太死,巩穹言之凿凿,他确实在深秋见过这样的蜻蜓,比这威猛的多的都有。

年度美展算得省美术界的一大盛事,不说画家们早已翘首以待,就连我这一般的观众也有些按捺不住,因此启幕第一天,观者如堵,好评如潮。可翻遍了所有的报纸,日报、晚报、都市报……评论界对于巩兄的大作,居然一字未提。我注意到,在巩兄作品前驻足的人也很少。有对年轻时髦的夫妇稍微停了一下脚,看了看署名:“巩穹?没听说。”

巩穹很有些垂头丧气,本来想在这次美展上现现眼,出出风头,有大的斩获,看来又要落空了。美展开幕的当晚,我们在一家名为“穹庐”的小酒店借酒浇愁。窗外有雨,绵绵不绝,恰似我与巩兄的满怀愁绪。

微醺的巩穹侧过身,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手指深深扣进我的胳膊。他一叠声地问:“兄弟,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作思想状,埋下头,又作思想状,无奈,我不是美术界中人,又不是评论家,更是与媒体打屁不沾大腿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摇摇头,又更加坚决地摇摇头。

突然,窗外一声响雷,接着一记闪电,映照着巩穹苍白绝望的脸。就在这一刹那,我的灵感来了。后来巩穹竟然不谢我,谢天,他说,天助我也!

美展一共七天,第三天夜间,《留取残荷听雨声》被盗。正在展出的画作被盗,这在我省还是第一次,社会舆论不由大哗,媒体的诘问不绝于耳:警察在哪呢,花了纳税人的钱,吃干饭?主管文化的副市长限期市公安局破案。

省报由此作了巩穹的专访,说这位“著名”画家,对辛勤创作的作品被盗“十分耿耿于怀”。电视台也跟进作访谈,巩穹面对镜头侃侃而谈,作为背景的《留取残荷听雨声》不时闪过。

不过,美展仍在继续,一幅画被盗,不足以让美展谢幕。随着比前几天多得多的人群走进展厅,我一眼看见,在原来悬挂巩兄画作的地方,人挨人人挤人,有的踮着脚尖,有的小孩骑在大人脖颈上,还有年轻人在圈子外沿一个劲儿地朝上蹦。那里有什么?几个夹板上留下的在灯光照耀下显得有些阴暗的钉眼,像极了不时眨着怀疑目光的眼睛。对啦,还有一根显然是系画框的细麻绳,不知怎的,粘在了夹板的缝隙里。

画展组委会不时打电话询问破案情况,公安局很常规地回答,已经尽力了,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

令人惊诧的事情在第五天早上发生:画作连同画框裹在一卷白布里躺在展厅大门前,熹微的晨光中,颇有些荒诞的意味。

媒体述评说,由于此作太著名,就如凡高的《向日葵》、《蒙娜丽莎》,不好出手,再加上全省人民对画作的喜爱,盗贼良心未泯,因而还回来了,完璧归赵。

为满足人们热切希望欣赏著名画家巩穹画作《留取残荷听雨声》的愿望,省年展延期一星期。

屈指算来,这是10余年前的事了。巩穹现在是省美协主席,中国画研究院特聘画家,国家美术院终身教授,可谓誉重神州。从媒体得知,在某拍卖公司近日的春拍中,他的一幅写意《故乡树梢的云》拍出了500万元的天价。

(首发2012年12月16日《中国纪检监察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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