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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庆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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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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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灵公园人与猴

到贵阳,会开罢了,想四处走走,朋友说,黄果树水量小,瀑布细线似的,没多大意思;时辰过了,花溪也无花。去黔灵公园看猴吧。

我这人向来与动物有缘,无论猫狗鸡鸭小鸟金鱼乌龟以至蝈蝈蛐蛐,没有不喜欢的。行,看猴吧。都说人是猴变的,即便人不是猴变的,猴是人的近亲或远房大抵不会有错。

我去时飘着微微的雨,很有情致的天气。

进公园大门,见一正验年票的老者,肩上挎了两个鼓鼓囊囊的青布袋子,便上前搭讪:“老人家,逛公园还带这样重的物件?”老者回头看我一眼,见我模样像外地的,答道:“喂猴的!”

巧了,我来看猴,他来喂猴,都是冲猴而来。老曾个儿不高,腰佝偻着。我帮他提了一个袋,挺沉的,摸摸,软不拉蹋,“里面啥?”“樱桃!”“樱桃喂猴?”老者点点头,“樱桃是贵阳出产,猕猴也是贵阳出产,猴爱这一口。”

老者姓曾,原市乙炔厂工人,家离公园不太远,三站地,五年前与老伴来公园“砌长城”,打发退休后的日子,有一次见好些猴饿急了,摘树叶刨草根吃,可怜见,记不清哪一天,便毅然加入喂猴的行列,一“喂”而不可收拾。

说话间,身前身后走着不少背包包提袋子的人们,大家愉快地和老曾打招呼:“喂,您那位呢?”“她等不得我,早去啦!”

我们边走边聊着“猴”事。沿湖边小径到弘福寺的路边已经有不少猴“探子”迎出来了,有的挂在树梢,有的蹲石头上,有的骑在石砌栏干探头探脑。一只大些的猴左手擎瓶矿泉水,仰头喝了几口,瞧见身旁一小猴,“嗖”地扔过去,小猴接着,身子一纵,躲进一棵枝叶茂盛的香樟树,有滋有味地品了起来。

老曾告诉我,黔灵公园虽然是一座城市公园,但地势陡峭,飞泉流瀑,奇洞怪石,森林覆盖率达98%,复杂的地形和繁茂的植被,是野生猕猴的理想栖息地,1984年驯养时只有几十只,20余年间,猕猴在426公顷的城市公园啸聚而居,繁衍生息,发展成现在五个种群,七百多只。

“老头子,你怎么才来?我要你不弄这么多,你偏要弄,背不动了吧?”老曾的老伴冯妈把一根香蕉丢给一只豁嘴猴子,一边数落着:“缺缺,看你这邋遢样,明天不给你好吃的,信不信?你不信我信!”

冯妈个头高大,嗓门也大,一个个字像一粒粒豆子从她嘴里蹦出来,说得缺缺一愣一愣地,赶快拿起香蕉瞅空儿溜了。

细雨依旧不紧不慢地下着,弘福寺山道上喂猴人越来越多,几十人,不,上百人!一人一个或两个袋子,一人面前一群猴儿,各自叫着自己猴的诨名,“大个!”“娇娇!”“苕货!”“姑娘!”满山响着。有喂苹果香蕉梨樱桃黄瓜玉米的,有喂面包花生馒头发糕的。当人们取出食物时,我担心七百多只一起拥上来,可不得了。冯妈摆着手,“才不会!它们有纪律,谁先来谁后到,规矩着呢。先来的,一准是老大,是猴王,然后是它们的嫔妃、子女,最后才会轮到流浪汉、散兵游勇……”

我见到了一幅怎样的人猴和谐图呵!百余人摆开的阵势,七百多只猴享受的早餐,一片欢悦在黔灵的山间流动。不少猴竟然骑上喂猴人的肩头,另有一些抱着喂猴人的双腿“吱吱”地叫着。一群小不点猴孙攀着树梢飞来飞去。冯妈对一只俊俏的猴嚷着:“来,跟奶奶香一个!”那猴真的上前朝冯妈左脸亲了一口。惹得路人“哄”地大声笑起来。冯妈对我说:“你不怕吧,摸摸她。她叫小姑娘。”我蹲下身子,摸摸小姑娘的头。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贴近猴。大大的眼,滴溜溜转动,小巧精致的鼻子,身子纤巧。她居然一点也不怯弱,没有恐惧。她毫不设防地看着你。多么乖巧灵动的生命!

我注意到,每只猴颌下都有一食袋,莫非与牛羊一样,先吃下去搁袋子里然后反刍,细细回味?

喂猴的好处呢?我问老曾:“有没有什么宗教方面的理由?”他摇摇头:“没有,就是不忍心他们挨饿,当然也给我们乐趣。从帮助猴中得到快乐。”土产公司一位姓张的老头,一次生病住院,住了两天人不见了,把儿子媳妇好找,结果,在黔灵公园找着了,老人家正拿了人送的苹果梨还有罐头喂猴子猴孙哩。

冯妈在一旁插话,“猴精猴精,聪明着哩,能看人眼色,你骂他,他知道,骂急了,它会低头走开,还知道报复,你打他一次,他一辈子躲着你。”

冯妈见我听得高兴,索性打开了话匣子。她说,猴们比人德性,就说争王位吧,不错,是打得头破血流,挺惨烈的,摧枯拉朽,一场恶斗下来,连山上的树都要个把星期才能缓过劲来。不管蠃的输的,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可有一样,人家不搞阴谋全是阳谋!正大光明着哩。不似有些人,口里喊哥哥,手里摸家伙!她说,与猴相处久了,人也会变得高尚些。

冯妈告诉我,猴一年只生一胎,一胎一只,少有双胞,三年间只有过一次龙凤胎。母猴爱子胜过人。今年春天一只小猴不知怎么夭折了,母猴抱怀里一个多月不松手,直到干成木乃伊才丢下。她凄惨的叫声把整个山都叫得发抖。

“有没人偷猴?”我问。冯妈一拍腿,说:“就这事烦!有人早打猴的主意了。一般的一只卖2000元,标致的可卖到8000。起先谁也没注意,突然有一天,林业站的老苏阿姨发现她常喂的一只叫‘美美’的猴中‘花魁’不见了。后来有人说在南方一座城市看见了美美,正要被人吃脑呢。美美望着那人流泪,那人口袋里没多少钱,救不了她。这个事把大家心里都说得愁云惨淡的。老苏阿姨差点没犯心脏病。”冯妈说着抹了下眼:“天地良心,这样的猴,这样灵性的动物,居然是人桌上一盘菜,造孽呀!”

冯妈又说,“我常想,我若是一只猴呢?不能让人把猴卖了,受那样的遭害,我们找媒体呼吁,找公园反映,还向政府申诉,喂猴人也格外当心些,这些时倒没听说丢猴的事了。”

冯妈还告诉我,自打喂猴了,再也不搓麻不推牌九了,心思都在猴身上了,“你说怪也不怪,身体反而比以前好了,嘛毛病没有!”

我们出门时又有一批喂猴人进门。雨下得较先前更细密些。

每个城市有每个城市的骄傲,而猕猴当然是贵阳人的骄傲。至今记得黔灵公园最佳观猴处九曲栏的一块石碑上刻着这样一句话:

保护环境,万物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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