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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庆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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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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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了性命的黑鱼

朋友S邀我到他舅的鱼塘钓鱼,因预先说好的,鱼早起没喂,一条条饥肠辘辘,鱼钩丢下去,浮子一沉一浮,鱼顺手就上来,不觉兴致索然。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令人乏味。S再来邀约,便托辞不去了。

倒不是“钓鱼不在鱼”,如我等俗人,岂有不在鱼的!只是钓鱼像从鱼档上捡,一点“钓”味儿也没有了。由此忆起少年钓事。

故乡楚地多水,水多鱼多,我小时最高兴做的事儿莫过于钓鱼摸虾。有时母亲做饭生着火了,突然一拍巴掌:“老大,没么子菜呢。”我便到屋后扯几根荆竹,拴上细麻线,搬开门口的磨刀石,捡几条粗壮的黑蚯蚓穿在钩上,跑堰里一插,消消停停地在长满蒲公英的田埂上溜达这么三五分钟,然后去收鱼,嘻,钩上不是黄牯就是鲇鱼,最不济也会有几条肥肥的泥鳅。我双手捧着鱼,隔老远就喊:“妈,菜来啰——!”

1968年初中毕业后无书可读,我在生产队挣了一段时间工分。夏天的时候,队长来找我,说村前人工渠里的两条大黑鱼,把春上放的鲢子都快吃完了,你若除了它们,队上奖励三个工分。当时每个工分值七角钱,三个工分就是两元一角,够买一套《红旗谱》了。我答应试试看。

我知道那鱼,一雌一雄,每天领着一群儿女在荷梗浮萍间觅食、嬉戏。我早巳把它们当作“盘中餐”了,只是母亲说,你把大鱼弄了,鱼秧子肯定活不成,怪可怜的。想等小鱼大些再动手。

黑鱼,又名乌鱼,故乡人称柴鱼,又有叫生鱼的。它头大嘴大牙利,溜圆的身子常像一根黑棍伏在水底,冷不防窜出吃鱼,是出了名的坏蛋。养鱼人岂能容它!但它肉味鲜美,据说还可防癌,洪湖的野生黑鱼七十年代就空运香港了。

且说领了任务的当晚我就扛着父亲的摸鱼盆下了渠,以蚯蚓作饵,在黑鱼爱走的道上布了十多张地钩。坛子里摸乌鱼,我以为是手到擒拿的活儿。我趴在堤埂上,见小黑鱼一群群围着钩打转,心里就喜,谁知收钩一看,别的鱼有,独没有黑鱼。母亲说,黑鱼很有些灵气的,队长那大嗓门说要捉它,它恐怕早就知晓了。

我不信,但鱼大了,见过的阵仗多了,变得狡猾狡猾倒是可能的。我干脆取了鱼叉,早早地蹲在芦苇丛中。天刚一放亮,两条大鱼领着小黑鱼像一团黑水涌过来,我屏住气,待鱼离我两三米时猛地掷出鱼叉,“嗵”地一声,水花四溅,照样没戏,当一道挟着杀气的阴影从天而降,黑鱼早就摇头摆尾逃入深水中去了。

自以为老走船的竟然要在小河沟里泡汤。父亲见我二度空手而归,建议我用头发作饵试一盘,“头发?”我以为听错了。父亲说:“鱼大了,有了智慧,又在护子期,一般法子不顶用的。但黑鱼忒凶,吃食咬住就拖,吞下就跑,死不松口。头发下水,它弄不清什么物件……兴许能行。”我当即央求母亲梳下一绺头发,中间裹了13号滚钩,拴在一根晾衣服的紫竹竿上,午饭后第三次下了渠。黑鱼们在开着花的荷叶间玩得正开心,我将头发轻轻投入水中,按照父亲教的,故意一提一落,溅出水花。一会儿便见一道水箭射来,猛地手中一沉,我迅即提竿,猛一使劲,嗬,上来一条!我双腿跪在它滑叽叽的身上,好不容易才拔出了挂在腮边的钩。渠中波浪翻滚,我甚至能听见另一条鱼愤怒的咆哮。我再次将钩投入已弄浑了的水中,那条鱼好像就等在钩下,钩一入水就咬住了,鱼太沉,我死拉硬拽把它弄上了岸。你信不信,这憨鱼,居然没有着钩,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咬住头发上来!

两条鱼重五斤三两,炖了一大锅,那晚父亲和队长加上我,喝空了两瓶白云边,鱼吃得只剩下两具骨头架子。

俗话说,人畜一般,我说,人鱼一般。多么刚烈的黑鱼!为了子女,它们是真正拼了性命的!由此便对黑鱼生出一些敬意。

(首发《海口晚报》1997年11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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