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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庆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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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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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来了放水猫的

小时候,随外公外婆在长江支流松滋河上打鱼。记得上小学前一年,秋水下去后,放水猫的来和我们作了伴。

一只褐色的小猫趴在船头,长长的脖颈雷达天线般转动,耗子似的豆眼闪射着莹莹的光。说是水猫,其实与猫无干,短粗的四肢,扁平的尾巴,贼尘的脑壳,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像条圆滚滚的大白鳝。最有趣的,它趾间有蹼,脚像鸭子。长大些才知道,水猫是俗名,学名唤做水獭,属于鼬科。

水猫船打宜昌来。宜昌有家水猫繁育场,一只要价三百来元,值半条丈二柏木船。我几次央求外公买一只,外公好几次心眼都活动了,特别当冬下生意清淡,滚钩尽挂白水鱼血都不沾时。他甚至给宜昌的朋友捎信,敲定了价钱,但终于没买。他一辈子放滚钩做大业社,习惯风里浪里行走,不想另操他业,干那放水猫的”轻巧活儿”。

我欢喜水猫的机灵劲儿,得空就溜过船去逗弄,任水猫呲牙咧嘴,吹胡子瞪眼,小小的耳朵摇得像拨浪鼓。渐渐混熟了,给它鱼吃它居然也会狗似的摇尾巴。我抚摸它锦缎般的身子,用脸去碰它湿漉漉有些扎人的嘴唇,真想亲自带它去捕鱼,那是怎样的乐趣!

你撒开这么一张没有兜的网,罩住一片水势平缓雾气蒙蒙的江面,然后一抖脖套,水猫倏地钻入水中,江豚一般在石头缝隙间翻腾游弋,赶得鱼儿四处逃窜,有的竟“噗”地跃出了江面,待得几串水花泛起,水猫嘴上便高扬着鱼儿游来。倘一连几日不下河,水猫便躁动不安,脚爪使劲抓挠船板,嘴里喊出一连串比鼠叫响亮的叫声,皮带被扯得“扎扎”地响。水猫眼利,能看穿七尺清水。我揣想,它一定瞧见水下的鱼儿了吧?

水猫的主人姓宋,一个精瘦的老头,从早到晚耷拉着脸,外婆说“不知谁欠他三百吊!”总见他蹲在船尾抽那根比我人还长的旱烟袋,“吧嗒吧嗒”弄出很大声响。外公有一两回邀他过船喝酒,他闷着头,一句话不说,只顾“咕隆隆”把酒往嘴里倒。他对水猫蛮狠,常见他将水猫吞了半截的鱼硬生生打喉咙里拽出来。我疑心水猫到了他手上,从来就没吃饱过。外公说,他让水猫空着肚子,水猫才肯下水替他捞鱼。可怜见!真想偷偷解了那脖套,把水猫放将河里去。宋老头的生意不怎么好,鱼挨水猫咬过,有种异样的味,卖不出价钱,我见他经常满怀妒意地看外公卖鱼。

宋老头的孙女也在船上,小巧的人儿,穿双锈花鞋,喜欢唱宜昌长阳山歌子,一见我脸就红。外婆逗我:“把水猫船上女伢说来给你做媳妇吧?”我羞得不行,两三天不和女伢说话儿,她唱歌时还故意塞团棉絮在耳朵里。那会儿哪知道媳妇咋回事!

至今记得女伢的歌中有这样两句:

一躲躲在桑树后,

桑树上歇了个小斑鸠!

(首发《海口晚报》1995年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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