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茶壶

初秋的午后，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在桌上的老茶壶上。那是父亲的茶壶，棕色的陶制壶身，饱经岁月的打磨，如今显得有些斑驳。茶壶的嘴边微微磕了一个口，倒茶时，水流便有了些许的不规整，像是有心事的泪水，不愿一气呵成。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候了太多年。

我不记得它是什么时候开始陪伴我们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喝着从这把茶壶里倒出的茶。无论是热闹的春节，还是平凡的某个日常早晨，茶壶从不缺席。父亲讲述过去的时光、生活中的琐事，而我和母亲在旁静静听着，仿佛这茶壶不仅是个盛水的器物，更是家里一个沉默却无比亲近的见证者。

如今，茶壶还在，而那些茶香氤氲的时光却远去了。站在厨房里，看到茶壶还放在那个角落，我的心头总会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也许是怀念，亦或是某种对流逝的时光的无奈感叹。那些时光，像茶壶里的茶水，一杯一杯被岁月饮尽，再也无法回溯。

记得小时候，我曾偷偷试着模仿父亲倒茶的样子，结果因为用力过猛，壶嘴磕在了桌沿上，发出一声脆响。父亲走过来，轻轻笑了笑，没有责备，反而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磕了也能用。”那时的我并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只觉得父亲的手掌很温暖，仿佛什么事情都有了依靠。而现在，我却时常会想起那次磕坏的茶壶，就像人生中的某些伤痕，不需要完美，也能继续走下去。

岁月在茶壶的表面留下了印记，也悄无声息地在我们身上刻下了痕迹。每次端起这把老茶壶，我都会不由得想起父亲握着它的手。那双手曾是多么有力，干燥而粗糙，仿佛一块风霜雕刻的石头。但如今，父亲的手指也开始不听使唤了，抖动中带着岁月的倦意。再也无法如从前那般稳稳地握住茶壶了。

其实我很少用它泡茶了。生活忙碌，时间好像总是少得可怜，而茶包、速溶茶变得更加方便。但有时，累得无法再继续的时候，我会从橱柜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它，为自己泡一壶清茶。茶水在壶中晕开，一种久违的安宁在我心底升腾。那一刻，似乎整个世界都变得慢了下来，阳光柔和，空气静谧，而茶壶中正散发着属于过去的温暖。

茶水的味道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品茶的人，已经换了心境。年轻时，总以为生活是大步向前的征途，而如今，才明白它更像这壶茶，需要耐心煮沸、慢慢品味。那些磕磕绊绊的日子、那些不完美的过往，像壶口的缺口一般，虽不美好，却真实、厚重，成就了现在的我。

有时，我会想，如果当年没有磕坏那壶嘴，是否我的人生会显得更加“完美”？但转念一想，完美不过是一种虚妄的追求，真正值得怀念的，是那磕磕碰碰的真实，是在不完美中依然前行的力量。

如今的日子，依旧繁忙，却不再慌乱。我学会了在这忙碌中寻找片刻的宁静，像拿起这把茶壶，慢慢倒出一杯茶那样，享受生活中细碎的温情。壶中茶香弥漫，窗外阳光静静倾洒，仿佛一切都没变，又仿佛，一切早已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