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冥
一、河湾
家乡在河流之南,河宽不过一二十米,水不深也不急,水草不经意便露出水面,河底清晰可见。一直以为这是一条不过几里至多十几里的无足轻重的小河。多年之后,查阅地图和文字资料得知,此河名为济河,有百里之长,河道笔直,东西延伸,在我的家乡折而向北汇入大河。它就像中国古代兵器——戈,亦或是老者手中的龙头拐杖。
这片河湾在人口稠密的皖北平原上算是面积颇大的一方空旷田野了,东西两县交界,长约十里,南北两镇交界,宽约五里。起起伏伏,阡陌交通,沟壑纵横。
这一片河湾,自成一方小世界,有多少生物在这片土地上生长、死亡,又有多少人在这里生活,离开或死去。这里的庄稼、野草、洪水、金秋、房屋、道路,许多年未曾改变,又在数十年内急剧变化。甚至“桑田沧海”这种在自然界需要千万年的变迁,而在这里也只需二三十年。
当家乡的大地上出现最初的几道裂缝时,这片土地即将进入它的地质新纪元,这一道道裂缝,链接起亿万年前和现在。这里远古时曾有大片的森林,历经地质变迁,天翻地覆,终在地下形成巨大煤海。如今这万顷良田也因为这煤海即将沉入水底,变为浩瀚泽国。而这片土地上的岁月、生活在这土地上的生灵则正在走向终点。
二、雷电
一九八八年,我七岁。一个盛夏的午后,空气沉闷,暑热难耐。田间万物却像被施了妖法一样茁壮而张扬,宛如一地的精怪。此时的我正和小伙伴在地里拔草,天气愈发闷热,天色越来越暗,小雨悄然飘落。忽然一阵强风袭来,雷声也随风而至——这是大雨的信号。我们赶紧往家跑,跑到半道,一道强光袭来,只听得不远处“轰”的一声,大地一震,如同天外陨石的撞击。这一震将我本已焦急不堪的魂魄又震掉几层,我怀揣悸动不已的心在半梦半醒中狂奔到家。回到家,靠在椅子上好好休息了一会。雨很快停了,大人们也知道了落地雷的事,纷纷到地里看情况,我们也跟着去了。闪电打在了一片麻地里,四周的麻还是将近一人高,还是翠绿色,往中间走十几步,麻变黄变矮了。再往中间走,麻只有一尺来高,一片焦黄色。在这一大片焦黄色中,有三片空地,地上的麻已经被烧得灰飞烟灭,无影无踪。每一片空地上都有一个大如脸盆的爪印,深约两寸,形似鹰爪,旁边还散落几片巨大的羽毛。但是,那里有这么大的鹰,而且有三个爪印。人们都在说是这几天就是龙王生日,农历六月十三,肯定是龙王下凡了。
或许是没有高大建筑为人们抵御雷电的原因,在那个年月,雷电总是和大地十分亲密。夏日里,被雷电击中的大树并不稀奇,有些大树整个树皮被剥开。田里一米多高的瓜棚被闪电击中的事也时有听闻。在雷电交加的夜晚,儿时的我总是怀着惊恐,那捂住耳朵依然惊心的轰鸣,闭上眼睛仍旧夺目的亮光,让人难以入睡。多年后,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我有想起儿时情景,着笔记录心情:
仲夏夜沉静,妖魅正潜行。先使凉风息,后扰温柔梦。忽闻远有声,似有似无中。初似神仙醉,鼾声时时起。继而声渐进,仙人踏木屐。继而声又近,万马奔千里。
风雷四面合,此时谁安睡?但见白光闪,顷刻夜如昼。形似拨云枝,疑有擎天树。凌厉如魔爪,欲攫人果腹。又似擒妖手,弹指妖魅除。
才见电光闪,又闻惊雷动。有声闷且长,滚石过天顶。有声短且响,石破亦天惊。时而声顿挫,京韵荡疾风。时而声激扬,秦腔穿云行。
电光欲破窗,触目心何惊。惊雷欲倒房,闻之心愈冷。南方鸣金锣,北风扫天青。电光忽忽远,雷声渐渐平。晨起吾怨怒,一夜梦未成。
三、光明
树以年轮为印记,清晰可辨,而对于人来说,这一年年的岁月化作一层层的薄纱,使记忆显得影影绰绰。我的记忆在六七岁的时候逐渐清晰。那时,我常站在村后向西北张望,在河湾的西北角出现了一座座高大的建筑,傍晚时分灯火璀璨,更让我们这个油灯摇曳的小村庄显得暗淡。
不久,矿区的璀璨灯火渐渐散入寻常百姓家。当时,大多数家庭都使用五瓦的灯泡,用十五或二十五瓦的灯泡就有些奢侈了。那时的电费将近一块钱一度,在全家年收入只有几百元的情况下,大家省着用也是必然了。这小小的灯泡的亮度,远胜过蜡烛和油灯。当时的供电线路纤细而脆弱,犹如新生的毛细血管遍布着广大的乡村。一到风雨天气,电线的接头处时常接触不良,也没人来修,大家就拿竹竿敲一敲,有时还真管用。当然,由于缺乏安全措施和安全意识,触电的事也常有发生。即使如此,这昏黄而坚定的灯光依然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它照亮现在,射向未来。
有了电,人们枯燥的夜晚时光也渐渐发生了变化。那时,盒式收音机是多数家庭夜晚的主要消遣。一家人早早围坐在收音机旁,等待单田芳的评书,终于等到的欣喜、沉浸故事中的着迷、下回分解时的不过瘾,日子就这样流淌着。
某一天,村里几户人家出现了14吋的黑白电视,播放着《西游记》《渴望》《雪山飞狐》。晚上,左邻右舍甚至周边的几十户人家都来蹭电视。屋子里容不下了,户主索性将电视搬到院子里,大家像看电影一样看着这台小小的黑白电视,久久不散,连广告都不错过。下午放学或是周日白天(那时周六还要上课)电视属于我们小孩子,大家津津有味地看着《变形金刚》《圣斗士星矢》,扮演自己喜欢的角色,模仿着他们的台词和动作,这是我们童年的一大快乐。
四、童年(劳动与食物)
童年这个美好的词汇,让我回想起来有些失语,又觉得一言难尽。那个年代的孩子,绝不仅仅像罗大佑《童年》中唱的那样无忧无虑中有着小烦恼。我们的童年分了三个部分:学习、劳动和游戏。六七岁的我们很自然地承担起力所能及的劳动。
小时候,家境清苦。那时很少有人出去打工,为补贴家用,各家都喂养家禽、家畜。我家最多时就养了两三头牛、五六只羊、十几只鸡、十几只兔子。父亲种庄稼之余还要种菜、卖菜。喂养这些家禽、家畜的任务就落在哥哥和我身上。在草木丰茂的半年时间里,每天放学,我们几个小学生就相约去割草,有些草容易拔,就不用镰刀。每个小小的身体挎着一个大大的竹筐,回来紧紧塞满青草的筐在胳膊上勒出一道道血印。有时,劳动也不是一种纯粹的负担。在大自然中,在田野间拔草、割草,伴随竞赛和游戏,还有自己的一些小发明,将劳动变为乐趣。暮春初夏,小麦拔节,麦垅间的猪殃殃也疯长起来,几乎与麦子齐平。那时几乎没有人用除草剂,大人们要么满地里一把一把薅掉,要么没时间管,任由其疯长。孩子们则有办法对付它们,找准麦稀草盛的地块,我们穿着破旧的长裤,从一头进去,两腿分开慢行,就像是趟过没膝的河流,到了那一头,两腿上就会缠满长长的、涩涩的猪殃殃。几个来回就是一筐,我们的裤子上的绿色也越染越重,很难洗掉。家长们却很少训斥,他们太忙太累,没人在意这些。
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却抹杀不了孩子们的天性,融入自然,我们总能找到惊喜和乐趣。
放学了,几个小伙伴奔向菜园。尽管昨天来过,但还是盼望昨天尚青的西红柿今天会有一些红意。因为自然成熟的西红柿从是从下部的中心开始变红,继而向四面扩散,但我们等不及这“漫长”的过程。我们把书包扔在地边,躺在两行西红柿之间的垄沟里检查每个青果,每次都有几个带有一点红意的果子被找到,被吃掉。那酸涩的口感或许就是即将到来的“青春”的青涩与诱惑。偶尔也会发现以前遗漏的果子,竟然通红,总会不由得狂喜与惊呼,伸出去的手总是迅捷而又小心,心怀感恩,而口水已经漫溢。这也许就是我们所能体会的枯燥生活中的小小“惊喜”。
那是各种杂树和谐共生的年代,苹果树总结不出好果子,倒是有一些梨树和枣树之类的树结的一树果子——却总有人守着。我们并不稀罕,我们有自己的水果!桑葚成熟的时候是我们一年一度的水果节。我们这里有两种桑葚,未成熟时皆是绿色,在成熟的过程中,一种由绿变红,此时酸甜脆爽,继而由红变黑,只剩甜味;另一种由绿变白,色如牛奶,微甜略淡。我们一个个吃到牙齿酸倒才作罢。
五、童年(劳动与美感)
孩子的创造力是无穷的,游戏的天性也是无法磨灭的,不论物质多么匮乏,总能在大自然中找到游戏之物、创造游戏之法来享受童年的乐趣。
家乡有一种树,树皮银色,很光滑,我们称之为“皮树”,其实名为“构树”。这种树,树形不佳,木质也不好,人们总是任其在河沟边生长,不种、不砍、不用。其树叶似梧桐,上有一层绒毛。最吸引孩子们的是它的果实——果核形如桂圆,外部放射状向外生长着米粒大小的艳红色果肉。甜脆爽口。在此时,红果绿叶相衬,似乎宣示着丑树也有“最美的时刻”。虽然大人们仍不愿停下来看它们一眼,但孩子们却是它的欣赏者。这红果子不仅甜嘴,而且开心。红果子会招来不少蜣螂,我们上树摘果子,顺便会捉几只蜣螂,它头颈上的甲片与翅膀之间有一道缝隙,我们将秫秸的外皮撕下一条小薄片,插在缝隙里,捏住薄片,放开虫子,它就飞快地扇动翅膀,成为我们带音乐的风扇。
朴树,枝叶如橘树,结绿色小果,黄豆般大小,形圆,质坚,是我们儿时有趣的玩具。将食指粗细的一节竹子,去掉两端的竹节,中间的孔洞刚好挤进一枚小果子,这是我们的子弹。将竹筒两端各塞进一枚子弹,再取一根筷子,将细的一端再削细些,使之刚好顺畅地穿过竹筒。最后,将筷子抵住竹筒一端,用力一推,随着“嘭”的一声,声音清脆,子弹应声激射而出,子弹射程远,威力大,是我们爱不释手的玩具。当然,我们不会用来打人,更多的时候,我们是要听这清脆的“枪声”。不过树却遭了秧,结果时节,每棵树难免枝折叶落,树下则是一片狼藉。
不仅钟情于游戏,爱美也是我们的天性。在那个只有黑白插图而没有彩笔的年代,我们对色彩十分向往。有一种不大的树,果子形如八角,每个角里都有一枚红色的小果。小红果就成了我们描绘“彩色画卷”的最佳工具,于是出现了红色太阳下生长着红色的树。
我们对色彩的寻找不只是头顶的树木,还有脚下的小草。灰菜不是菜而是草,在它的草芯里有银灰色的粉末,极少的灰菜有红色的粉末。如果说树上的小红果可以创作油画,那么这银灰色或红色的粉末在我们的手中变成了水粉。这就是我们童年的色彩,热烈而单调。
六、生灵
上小学四年级,知道了煤炭形成的过程。原来我们这里在亿万年前是茫茫森林,后经地质变化成为大泽,而后又被深埋于地下。自然界的沧海桑田用了亿万年,而这片土地下掩埋着的生灵又有多少!
孩子们割草总带着锋利的镰刀,偶尔割到手在所难免。我们这里,有不少家庭都有一种叫“龙骨”的东西。听大人们说,当年政府征调民工到几十里外开挖人工河,深达几十米。某一天,人们挖掘出一个巨大的动物骨骼化石,很快就被你一节我一节带回了家。我家有一块长约一寸,比拇指稍粗的骨骼化石,其间的骨髓已经石化如生石灰一般。如果手被镰刀划伤,我会先用一种草叶揉烂敷在伤口上,回到家里,母亲拿出龙骨小心翼翼地用剪刀从中间刮下一些粉末洒在伤口上。伤口很快就不疼了,而且愈合很快,不留疤痕。远古生物就这样与我们建立了联系,也让我们对这块土地遥远的过去无限遐想。
在这片土地上,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小小的“动物世界”。牛、羊、猪、兔、鸡、鸭、鹅,每家都会养几样。对于这些动物,人是当之无愧的主宰。但在自然界,其他生物也张扬地标榜着自己的存在。无论人类愿不愿意,它们就在那里,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着。在某些时刻,它们还会有盛极一时的春天。
秋天,大豆丰收。孩子们都忙着烧毛豆吃,大人们在收完大豆之后,很快投入了一场新的战斗——人鼠大战。有几年,田鼠肆虐,抢了人们不少大豆。收割后的大豆地里,田鼠洞随处可见。大人们用铁锹将鼠洞挖开,然后沿着洞穴挖下去,挖到田鼠的仓库往往会有收获,有时一个鼠洞竟有二三十斤黄豆!少数田鼠与粮食共存亡,多数则抱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信条逃之夭夭了。
还是秋季,一场洪水淹死了已有一尺高的大豆。水退后,人们补种了绿豆,长势良好。仿佛一夜之间,绿豆秧上布满了花花绿绿的豆虫。又是一夜之间,绿豆叶荡然无存,只剩一棵棵秸秆述说着噩梦。河沟边、道路旁,一不小心就会踩到这些土褐色的生物,人们开玩笑说只有灶台上没有虫子了。奇怪的是,人们既不愤怒,也没有除虫的行动。毫无征兆、来势凶猛、铺天盖地,已经超越了人们对害虫的认知。人们敬畏地称之为“神虫”。确实神乎其神,只用了两三天,虫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其所来,不知其所往,空留一地光秃秃的庄稼和做梦一样的人们。
七、辛劳
直至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这里依旧是原始的状态。千年不变,顺其自然地生活,贫困从未远离,却也保持着淳朴。
小麦收割的时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时间。天刚亮,一家人总动员,只要是六七岁以上,能拿好镰刀的孩子就要跟随大人们去割麦子。巨大的麦田向远方延伸,考验着孩子们的耐心,一直弯腰的姿势和炙烤的骄阳煎熬着孩子们的身体。就这样,从日出到日落,延续十多天。孩子们难以忍受的事情,在大人们看来不值一提——他们确实更为辛苦。他们起得更早,割好一片麦子后,就要用板车将麦子拉到打谷场。装车是个技术活,如果方法不对或超载都可能面临翻车的危险。在乡村道路坎坷不平的地方,总能看到侧翻的麦车,已经散乱的小麦很难再装整齐,一车重装下来,半天即将过去,望着太阳和一地零落的小麦,无奈地走向打谷场。如果是侧翻到水里,这种沮丧、愤懑而又无处宣泄的坏心情会延续几天。在打谷场,人们把麦子整齐而又均匀地铺成一尺多厚的大圆形。而后就是黄牛拖着石磙上场。黄牛一圈圈转动,犹如时钟,太阳在这时钟的转动中逐渐西斜。在人和牛都眩晕和疲惫时,打场告一段落,人们用三股叉翻抖麦秸,麦粒纷纷落地。这时要把下面的麦秸翻到上面,然后赶着黄牛带着石磙再轧一遍,再翻抖。麦子都脱离了麦穗,人们将麦秸堆到场边,根据风向把混着麦糠的麦粒拢为一长堆,开始抛扬,随着麦糠的飘离,一粒粒饱满的麦粒呈现了,堪比“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如此反复,需要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
夏季天气多变,岂能尽如人意。在麦收时节,雷雨总是不期而至,正在割麦子的时候、打场到一半的时候,甚至是扬好的麦子准备装起来的时候,争分夺秒和大雨比赛,抢回几袋湿漉漉的麦子,再眼睁睁看着小麦顺流而去。
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前人们劳作的一个缩影。贫穷从来不是一个令人向往、应当赞美的状态,但从未远离这里。劳苦也并非单指身体的感受,它贯穿了整个身心。大地仍然是无言的主宰,将人们牢牢束缚在土地上,终年辛劳却只得温饱。
八、北冥
上世纪九十年代,历史仿佛在按了千百年的暂停键之后,突然按下了快进键。中国大地上的不少村庄发生了跨越千年的巨大变迁。从土坯房到世纪初的砖瓦房再到现在的楼房;从泥土路到世纪初的石子路再到现在的水泥路、柏油路;从煤油灯到电灯再到现在的各种电器,极大地方便和丰富人们的生活;从自行车是奢侈品到现在汽车开进寻常百姓家;从吃肉是奢望到现在很多人想吃蔬菜;从原本御寒蔽体的服装到现在各种面料和款式的时装;从鸿雁传书到现在实时视频通话……
田地,原先在人们的耕作下起伏有致,现在成了一道道深深的褶皱,如巨大的梯田,一级级向下延伸到底部——正是那条河的所在。
大坝也失去了雄姿,已有一大段没入水中。我沿着坝顶向前,走到无路可走,前面是一片浅水。我趟过浅浅的水,来到一个一米见方的“小岛”,再向前则是宽阔的水面。现在,这仍旧浮在水面的大坝和小岛,就像一个巨大的感叹号,似乎在呐喊什么。
在这即将被淹没的孤岛上,一群蚂蚁在紧张忙碌着。或许是觉察到灭顶之灾即将到来,我观察到他们要比我平时见到的暴风雨来临前的蚂蚁行动更迅速。无数只小生灵集中在方寸之地,忙而有序又有些慌乱。看着它们,不由联想起好莱坞的末日灾难片,一股悲怆之感涌上心头。
一场大雨,白浪滔滔,湖水如沸腾般不安。风浪中,坝顶时隐时现,横亘在湖中央,模模糊糊的一带黑影,就像一条大鱼的脊背,即将隐入水中。第二天,天空放晴,踏着泥泞重返,水上涨不少,大坝已经不见踪影,唯见水光潋滟,时闻草虫和鸣。
那些离开的人们,犹如远飞的鸟,有一天带着乡愁回来。
一首诗送给他们,包括我自己:似蝶亦非蝶,又羡鲲与鹏。
待君归来日,桑田作北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