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首发于《廊坊日报》)
胡艳艳
北方的春天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一直在心里纠结着,花儿怕冷,以为花儿必须要暖和了才会开,但其实,那些热爱春天的花儿它并不怕冷。比如梅花、杏花、桃花、迎春花,只要春天的大门打开,它们就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争先恐后地将花眼张开,新奇地看着沉睡了一个冬季地大地。开始想念蝴蝶飞舞、蜜蜂采蜜忙的晴日春光。如果按照认为花儿要等到暖和了才开的理论,那必然会将春天遗憾地错过。当你感觉天气暖和了,春天来了,百花都开了的时候,也就是春天将要过去的时候了,只能像欧阳修一样,“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话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与其如此地惆怅,何不像王观一样,“若到江东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一年之计在于春。赏立春后的第一个太阳,早晨七点半,初升的太阳已将东边的天空染红。最初的太阳红红的,像刚出炉的红煤球。周围笼着一圈橙红的美丽光环,光环越来越大越来越红,最后融入太阳身后那片红色的朝霞。煤球燃烧得越来越旺,它要将这个春天全部的热情和渴望在这一天展现。它幸福地像个新娘,在春天、在梦里……
一群小鸟儿从天空飞过。它们奋力地飞,使劲煽动翅膀。灰色的羽毛在太阳的照耀下,偶尔出现一个闪光点。它们飞着,飞向春天的田野。如果不用心看,还以为那是一群被风吹落的树叶,随着风缓缓地飘。但这已经是春天的的风了,它们再不会像冬天那样被西北风吹得像小枯叶一样失去梦的方向。
天空非常蓝。湛蓝湛蓝,蓝的像过去的旧时光。它们谈论的人和事都是过去的人,过去的事。静,是此刻最美的诠释。物静,心也静。在春天里能这样坦然地谈起一个人,一些往日的情怀,做到风动而心不动,将那些雨恨云愁暗放心底,且看春来莺歌燕舞,持酒劝斜阳。
原本去年就该长成大白菜的小白菜,因为晚种了几天,在立冬收菜的那些天,有几棵被我移栽到花盆里又在屋里过了一个暖和的冬天。当春天来临的时候,小白菜长的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生机。每每看到它们,我会情不自禁地想一个问题:白菜在想什么?
这不是问题。白菜也不会想什么问题。
但是,我还是想要问问,白菜在想什么?春天来了,它们是该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了,是像去年秋天的白菜一样,长成一棵供人们食用的大白菜?还是像我养在小水碗里的那棵白菜根一样开一束金灿灿的小黄花,就像春天人们所热爱的油菜花一样,为春天增添一份艳丽的色彩?
过了雨水节气,春天不可阻挡地来了。喜鹊从雨水这一天开始,突然就变得活跃起来,它们跳上高台鸣叫着向伴侣示好。正如冯延巳的《醉花间》中所写:“晴雪小园春未到,池边梅自早,高树鹊衔巢,斜月明寒草。”
我也终于知道了我家大白菜的心思。它不想做一棵被人吃的大白菜。经过一个冬天的静修,它有了更高的理想和追求,它想开花,结籽。如今,它的心里已孕育了许多的花苞。
静默了一个冬天的小百灵开始唱歌了。它的开口小唱让我们很惊奇,原以为它不会唱歌呢。早晨吃过饭,我们各自去看书,家里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去卫生间路过百灵所在的房间,听见屋里有非常婉转的鸟鸣,只是声音很小,就像小女孩低声地喃喃自语。我悄悄地走进房间,想听个仔细。
百灵很有心计,看我进来,它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对着我发出“吱”“吱”的单音叫声。我以为是天猫精灵里播放的鸟叫声,就没再理会。回房间继续写字。
家里又安静了。等我再出来喝茶,又听见百灵的房间传来婉转的鸟鸣,还是小声地呢喃,如春天细碎的雨滴柔柔地落在花叶上发出圆润的滴滴答答声。春天多么美妙,连平日里颇似红楼梦里迎春姑娘的小百灵也唱起了歌。
雨水节气过了没几天,雨水携着雪花儿急忙忙赶来,又将这个稍微感觉到了一点温暖的春天拉回到了寒冷的冬天。
春天,落雨的早晨。还有比这更诗情画意的吗?睡梦中被细碎轻柔的雨声唤起。正如杜甫那首古诗词:
好雨知时节
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
润物细无声
我的心情没有诗人看到春雨那么欣喜。我盼了一个冬天的雪,连个雪的影子都没看到,好容易盼到有降水出现,却又被小雨搅黄。我虽然爱雨,但比起冬天的雪来,我还是更爱看一场雪花轻扬的春天。我觉得早春的雪比小雨更诗意更浪漫。
窗外的雨下的越大,我心越惆怅。我一次又一次地去阳台看雨, 希望能看到一场大雪。春雨珍贵,这一天它却毫不吝啬地下了一整天也没停止。黄昏的时候,喜鹊暗哑着嗓子尴尬地叫了几声。它是否也在期盼着一场雪?无望地回窝睡觉了。
天气在变,我不要你变,你是我的世界。但是,你还是变了……
对于雪的渴望,就像渴望一杯清茶。他要的是清和淡。如果你很渴,喝一杯,解渴。但不要多喝,喝多了,茶会越喝越淡,以致无味。
夜的寒冷改变了小雨随风潜入夜的计划,它在漆黑的夜里,悄悄穿上白纱裙,变成了雪的模样。这模样我喜欢。当清晨朦胧在窗前,我没再听见小雨的滴答声。喜鹊的叫声变得欢快起来。要晴天了吗?走出房间,我看到雪花在飘,楼下的屋顶和地面都已被白雪覆盖。有一点点欢心,但昨日的惆怅依旧萦绕心怀。问自己,你要的雪不是来了吗?为何还不开心呢?连喜鹊都开心地叫了,你干嘛还不开心?
我想我是有些太贪心了。看屋顶那薄薄的一小层白雪,就好像那雪在作假,在应付我。这样假情假意的雪,我不喜欢。昨日下了那么大的雨,下的地面都流了小河,到头来,却只给了这么一小点点雪,真是太小气了。
吃过早饭,雪停了。地上又是雪又是水。我犹豫着要不要去外面赏雪。走到阳台上站一会儿,感觉冷风刺骨。回到房间就不想出去了。刚决定不去了,又觉得从心里放不下这场雪。我盼了它这么久,当它终于下定决心以雪的形式出现的时候,我又怎么能视若不见而无动于衷呢?终归,我是爱它的。虽然,它吝啬了点。
大街上早已没有了雪的踪迹。只有路边的绿色植物上还顶着一层白雪。想看雪,必须去公园里看了。沿街想拍几张雪后照片,刚拿出手机来还没拍好照片,手就被冻得受不了了。这么冷,有的雪还在融化,要是干干爽爽地下一场大雪,那要多么地冷才能做到呢?一路抱怨着天冷路滑地面积水到了公园,迎面走来一位穿着橘色衣服的清洁工,她拿着扫把正在清扫路面的残雪。我很认真地看了看她拿扫把的手,光光的两只手什么手套也没戴。我好奇地问她为何不戴手套?难道手不冷吗?她用手指了指头说不冷,热的冒汗呢。
果然如她说的不冷吗?我跳起来用手牵拉松树的枝使劲地摇晃,嘴里喊着“下雪了,下雪了”,让女儿给我拍照。松枝上的雪纷纷扬扬落下来,我快乐地跳着,将脸和身体都探入那一片落雪的小天地。在这一场雪中,我第一次开心地笑了。我忘记了雨的任性,雪的矜持。我们又重新和好,我又继续爱它们了。
我玩高兴了。我不再感觉到寒冷。我的棉衣拉链拉开没再拉上,清洁工说的对,“不冷,还热的冒汗呢。”这就是雪的激情。
牤牛河的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化,一个冬天都在冰封的河面,现在绿水荡漾。河边垂柳穿起绿装,小小嫩芽像小蜗牛一个一个排队往上爬,它们的出现,让春天更有了春天的味道。
除了柳树,还有粉色的花蕾也滋着牙在那里笑呢。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花,桃花?似乎有点太早。杏花?看枝干不太像。梅花?我认识的腊梅树长的不是这样的。那它们是什么花呢?这么热爱春天,开花这么早,又这么耐寒不怕冷。
开心过后,就没那么舒服了。赏雪拍照时拉开的棉衣拉链忘记拉上而受了寒凉。回到家胃绞痛了一个下午。脸都疼白了。在我胃痛地趴在被窝里哼哼的时候,我自虐地想,此刻应该欢呼。谁让你看见一点雪,就欢喜地无与伦比,忘了自己。爱,是要付出代价的。爱雪也一样。
不爱的痛了,没感觉。
这场雪,我的胃帮我深深地记住了它。一年春好处,不在浓芳,小艳疏香最娇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