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尖记（组诗）

上鸡鸣尖

千百年来，上鸡鸣尖

是沙土路，石头路

是盘根错节的山路

现在上鸡鸣尖

是水泥路，大理石路

是铺上了防腐木的路

那么多的大人带着孩子

走在防腐木上

登更高，望更远

　一想到防腐的最先腐去

我就像在半空中

行走，奔跑，悬停

半山上有座庙

木质的大门敞开着

门口有个小和尚

拿着大扫帚

在扫这个冬天的落叶

从早扫到黑，扫到

太阳成了一片明眸皓齿的落叶

外面的树叶落一片

庙里老和尚的木鱼

就响一下，或者说

木鱼敲一下

树叶就应声落下一片

香客断断续续

进门的脚步很重

出门的脚门很轻

此时的我是树上

那一片突然安静下来的树叶

阿弥陀佛

富丽堂皇的庙宇

想进又怕坏了菩萨的清规

转身看到道场外

一只黑猫从堆积如山的垃圾里跑出

黑猫“喵”了一声

像对苍生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麻姑仙踪

我牵着女朋友的手

躲在茅草窼的后面

高约三千丈的悬崖

躲在茅草窼的后面

悬崖上假如不是写上麻姑在此

很难发现麻姑就躲在石头里面

制高点

一个千疮百孔的雕堡

占据着鸡鸣尖的第一个制高点

我多像当年父辈们射出的一发子弹

又被时间退了回来

与其说英山广播电视发射塔

占据了鸡鸣尖的另一个制高点

不如说鸡鸣尖又有了新的制高点

越往上，制高点越多

有时是一块石头，一株小草

有时是一棵树，树上的一只鸟

有时是我

一条小路在媳妇儿叫我回家吃早餐的时候

到达终点。此时鸡鸣尖的制高点

在鸡鸣尖山脚下一个六楼的灶台上

在一碗白米粥的热汽里

鸡鸣远眺

第一次下城关

是上高中时的一个周末

骑着借来的自行车，和熊星

从雷店晃晃悠悠到英山印刷厂

那时候一条街的县城，千家灯火

比银河还神秘壮观

我们睡在印刷厂的楼顶

像睡在银河系的正中心

满天的星火

围坐在周围，一整夜无眠

没一个人敢高声

现在印刷厂消失了

和印刷厂一起消失的

是伸手可摘的满天星辰

和澎湃在我们头顶的大海

逆行者

一丝不挂的寒风

在这冰天奔走呼号

我看到一大群逆行者

正在搬运一树一树的春天

台阶

一块石头

驮着另一块石头

另一块石头

驮着另另一块石头

那么多的石头

那么多的肩膀

山给了石头台阶上

山便有了脊梁骨

石头给山台阶下

石头到达了山顶

山上的树少了一棵

山上的树死了一棵

死在另一棵树的怀里

从远处看

山上的树不多也不少

遇雨

半路上

一道闪电告诉我

前面有雷

一声炸雷告诉我

头上有雨

劈头盖脸的一场雨

吹吹打打，洗洗刷刷

只一刻功夫

灰暗的鸡鸣尖就洁净明亮

刚出水的英山县城就脱俗清新

只有困在亭台一侧的我

像一粒尘埃

正在被围剿

树根是山的减速带

上鸡鸣尖的路上

到处都是冒出地面的树根

我踩着树根上山

又踩着树根下山

我看到树根倔犟而执着

一次次拦住汹涌直下的雨水

说服雨水改变流向

并留下泥土，枯枝，败叶

下鸡鸣尖

再次路过雕堡

无非是雕堡

把我再射出一次

陆续散开的雾

轻轻合上下山的小路

一小片阳光守在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