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二科（组诗）

重症二科

重症二科在四号楼四楼

在医院的最后面

这儿，每一个家庭

都疾病缠身

每一份爱，都经受过

显微镜下手术刀深入骨髓的切割

这儿，离医院门口

车水马龙的马路最远

也最近

80床

80床的阿姨

来自武汉江夏

她在炖土乌鸡汤

给他的老公(植物人)喝

她说让老公吃好点喝好点

老公就会早一天好

我们就会早一天回家

她说她的老公

住进来一年多了

她说她花光了她和老公

打工三十余年的积蓄

她说她老公现在

可以睁开眼注视她了

可以动动手指

表达对她的爱了

她说花的值

她最后说

唯一对不起的是

已经快三十岁

还没能结婚的儿子

十五天

舅哥脑出血

在医院昏迷了十五天

舅哥记得起病那天所有的事

也记得醒后每天来陪伴的亲人

舅哥不记得中间的这十五天

这十五天

由关心爱护舅哥的亲人

时时刻刻，一分一秒

共同经历，见证

不

舅哥醒来后

用笔表达自己不能说出的想法是

我想麻(妈)

闭上气口

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我想回家

我跟哥说，能不能不这么俗

我从哥的嘴型里

读出:不

走廊自己也不知道

我跟着轮椅

从走廊这头

慢慢走到那头

或者从这条走廊

穿到那条走廊

轮椅走多慢

我就走多慢

走廊有多长

我就走多远

走廊有多长

39床的轮椅

走了三天还在走

99床的轮椅

走了365天还在走

走廊有多长

轮椅不知道

走廊自己也不知道

4402

4402房门口

一位半头白发的男人

坐在轮椅上

吃一个白面馍馍

我过上，他慢慢吃

我过下，他慢慢吃

我停下来

看他一层一层

慢慢剥面包

看他一小块一小块

慢慢往嘴里送面包

我看他吃面包的时候

他在吃面包

甚至把掉在地上的一小块

慢慢捡起来吃了

相视一笑

医院食堂吃早餐

一般一碗稀饭配一小袋榨菜

我看到有位阿姨

趁老板娘离开的档口

顺手拿了三四袋

往打包盒里放的时候

老板娘正好走了出来

老板娘等阿姨放好并离开

才慢慢走过来

老板娘说阿姨是食堂的常客

一个人陪护植物人的老公

一年多了

——2024.10.2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