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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云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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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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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蒿芽季说柳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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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蒿芽是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柳叶蒿的株顶嫩芽。柳叶蒿别称柳蒿、早时被人们称为水蒿或雷蒿。

若深入了解柳蒿,请详见以下二位先人关于野菜文献的入微描写:

一、明末清初文学家顾景星。

顾景星(1621-1687)在他的科普作品《野菜赞》中记载了近五十种野菜特征,其中谈:“雷蒿,诸蒿之长,闻雷而发也;一作藜,本作蒌。有青赤二种。青佳,也可腌熏藏之;蒿类三五,惟蒌可烹。艾实为伍,蓬胡并名。不扶而直,幽贞性成。春洲沙软,芬同杜衡。”

这段记载,是对柳蒿的发芽时间与不同色形的精准描述。其中“青”即为青绿,“赤”实为紫红,详细解释是说这种柳蒿的根上茎是紫红色的。据我本人常吃柳蒿的经验同大家分享,青赤二种柳蒿虽然色形不同,但是食用味道是相同的。

二、清代杰出的植物学家吴其浚。

吴其浚(1789-1847)所著《植物名实图考》记载:柳叶蒿,茎长二尺许,色青心实,不类蒿,叶面青背白,长而狭,有尖齿,顶端叶单似柳,以下叶渐分三歧,或四歧,味清香似艾。生岳麓山。秋开花如粟。与它蒿同。

——吴其浚这段描述柳叶蒿的文字记载虽说与顾景星的文章异曲同工,但在辨别方面又不尽相同;其“色青心实,”其(叶)“面青背白,”都是对野外识别柳叶蒿的极佳补充。除此之外,更加值得一提的是“生岳麓山”一句;早在清朝,就对柳蒿的生长范围不仅仅局限于北方做出了明确答复。

“柳蒿芽”所指包括柳蒿的新生茎叶,是热爱大自然的北方人、尤其是达斡尔人日常菜系中一道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野生可食植物,‘达’语发音:苦木勒。柳蒿的鲜菜食用期从柳蒿冒芽可采到端午节为止;柳蒿芽采撷以掐取株上蔟叶丛为主,采撷后需择除杂草,然后放入开水锅中稍煮几分钟,以无需蛮力用手指就可掐断主茎为佳,滤去水分后即可蘸酱、凉拌、熟炒、做馅、或煲汤等自选。一过端午节,柳蒿芽的苦液就会灌浆般填塞柳蒿全株,就算再用开水猛焯也不起作用了;因为太苦所以也就不能吃了。

记得我最初认识并开始采柳蒿芽时,还没有上学。

——在嫩江右岸;有一个叫做额尔和的地方,是我母亲的故乡。

我小时候,老山头还没被炸,额尔和的上游也没修水库,汉族人还没有入住;嫩江流段与外公家的菜园隔着一道四米多高的土崖。那时候江里的草根鱼、柳根鱼、白漂鱼、花骨鱼、江鳕、黄颡、鲫鱼、大鲤鱼的蓄积量很多,我的鱼竿是在岸边就地取材的一截柳枝,鱼线有两米多长,是非常普通的缝纫线,鱼钩是用大头针揻成的;钓鱼时只要能在岸边捉到蚂蚱做为鱼饵,把裤脚挽到膝盖上面,然后趟水把饰有鱼饵的鱼钩甩到江里,很快就能钓到花骨鱼。这是我开动脑筋的小伎俩,大人们的捕鱼方式主要是搬罾;舅舅的罾是将四只木棍的一端固定在一起,另一端分别与一块纱布的四角拴牢,这样的罾可以吊在一根粗而结实的长木杆上放到深水里,如果江水很深、木杆又很长,还要在大木杆的前端系一根绳子。舅舅搬罾时总是用一只脚踩住大木杆后端,他首先是用这种方式找到一个活动支点;然后再用双手猛力曳拽木杆前端的绑绳,很快,下到江里的罾就会随着木杆一端的升起被提出水面。于是,我就能看到很多活蹦乱跳、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鱼被罾的吊袋打捞上来......

罾,我那时还不会书写这个方块汉字!它的用法和它的名字一样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新奇,罾,解决了一个人可以单独在深水中捕鱼的难题,这种捕鱼方式不但安全,而且还非常省时省力。

在额尔和达斡尔少数民族原始村,食鱼的最高境界是与柳蒿芽分不开的;你听、当音乐似的噗噗噗噗噗噗的热气一下一下推动锅盖时,屋子里也就开始弥漫鱼肉香混合柳蒿芽清香清香的气息。但凡这种伴歌而炊的人家往往都是鱼与柳蒿兼得,无需花钱、蔬菜和肉完全来自于自然资源。俗语说:“千滚豆腐万滚鱼。”俗语还说:“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俗语中没说:“柳蒿芽炖鱼如何如何?”估计神仙也没吃到。可是,我吃到了;第一感觉就是嫩而润滑中颇有嚼头,绝非其它任何蔬菜、野菜可比。不了解真相、或者根本没吃过柳蒿芽的人可能会觉得柳蒿芽只不过就是一种野菜,再好吃也没有种植蔬菜好吃。其实不然,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纯绿色无污染天然食品柳蒿芽的独特味道是其它蔬菜不可比拟的,主要是它自身经过烹调所散发出来的清香入喉后会产生一种惬意的回味;甘苦与共、余韵缠绵。其次是柳蒿芽的叶绿素一经开水激发就会更显青碧,做出的佳肴也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第一次与母亲去江边采柳蒿芽,我还没有锹把高;因为不认识柳蒿芽,只是看上去感觉很像;我采了很多蒿子。后来在母亲的对比讲解下我才知道柳蒿与蒿子的区别;与蒿子对比柳蒿的长相是比较灵秀的、其主要特点就是主茎光洁无明显披毛或者略隐约披毛。其次是味道也不一样,还有就是柳蒿的生长比蒿子密集,因为柳蒿萌蘖性超强;它的根茎可以在地下横窜开去;所以,人们在河、湖岸边抑或江畔看到的柳蒿芽总是一片一片的。

有史以来,草中珍宝柳蒿芽就一直被达斡尔人视为天下第一美食香草;民间有传言说柳蒿芽是达斡尔人的救命菜,关于这个问题、记得后来我曾问过母亲;母亲回答说她也不太了解,并且让我去问教书育人的舅舅。舅舅说:柳蒿芽是达斡尔人的救命菜确有其事。可是如果单用救命菜的故事来形容与达斡尔人有着传统文化渊源的柳蒿芽,这种比喻就未免有些片面且牵强附会;达斡尔人食用柳蒿芽,就好比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好比药王识百草;其认识过程不不仅仅需要智慧,还需要有探索和认识并逐渐利用好自然植物的精神和勇气。追忆当年中国工农红军翻雪山过草地,有多少英雄在粮食紧缺的紧要关头吃过草根和皮带?难道说在困苦年代里,如果没有柳蒿芽,达斡尔人就会被饿死吗?吃与美食是两回事,能够在看似平常中发现野生柳蒿芽的实用价值,进行传播、从而提高更多人对柳蒿芽的正确认识,以此改善和调节日常饮食;却病增寿,这才是达斡尔人爱吃柳蒿芽的真正意义......

慢慢地,我开始理解并惊叹达斡尔人千百年来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关于柳蒿芽的情结与热衷史;达斡尔族是中国56个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主要分布于内蒙古自治区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梅里斯达斡尔族区、还有鄂温克族自治旗一带;另外有少数人居住在新疆塔城以及辽宁等地。无论居住在哪里,达斡尔人爱吃柳蒿芽的习性始终不变。对于我,这种与生俱来的从骨子里就喜欢柳蒿芽的情感是不可磨灭的。关于柳蒿芽在民间医用偏方里有全草入药的传闻我略知一二,据说能健胃养肝、消炎去火、清热解毒。至于《本草纲目》与《千金翼方》里的古人描述,因无缘详读细研;故不敢妄言。

童年,起初只有一拃长、叶芬茎嫩的柳蒿芽,长到三个月就快和我一般高了;去江边戏水或者钓鱼时,柳蒿丛里的柑橘凤蝶会成群飞来,一大波一大波地扑到我的脸上、头发上,吓得我经常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长大后读古典名著《红楼梦》、发现贾宝玉房里有个名叫晴雯的丫鬟竟然爱吃“炒蒿子杆儿”。于是就绞尽脑汁,拼命地猜想那种蒿子秆儿会不会就是柳蒿秆儿?于是就专门拿来尚嫩的柳蒿杆儿炒鸡蛋吃,结果发现柳蒿秆儿的味道比柳蒿芽逊色多了。后来知道江南与江汉均有关于野菜蒌蒿的记载,同样是傍水而生、套来套去视乎与柳蒿扯上了关系;如果用芦蒿去解释,那就是柳蒿无疑了。可是,自然界里芦蒿属的野蒿品种其实是很多的。我在江南生活一年多,从无锡到扬州又从扬州到张家港、常州、常熟、金坛、苏杭等地,闲暇时也曾去江边湖畔寻找,根本就没有见到柳蒿的影子。有菜农听说我爱吃野菜,曾经送过我一个粗细粮两掺面皮的菜包子;据说是蒌蒿馅,吃起来则全无柳蒿味。我想:或许这就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原因吧?

想写这篇习作,身背相机去河边采风时;柳蒿芽已经长到筷子长了。今年春旱,野外的青草还没有大面积长起来,汉族牧人在河边散养的一岁多小牛正在低头吃着柳蒿芽。于是便突发感想,猜测人吃柳蒿芽的最初闪念,应该是受到牛羊启发的......

岁月无情,星移斗转间逝日苦多,遥想当年带我在嫩江右岸采摘柳蒿芽的母亲也已年迈;人海漂泊纷纭琐事几多感慨而今早已渐渐淡忘,唯有母亲遗传给我的关于柳蒿芽的情结至今还记忆犹新。南来北往拼搏依然记得孩提时刻,每年入夏,柳蒿芽长出来时,母亲都会采撷很多,除了自家食用还要分送给左邻右居。这是母亲跟随父亲离开家乡辗转到牙克石境内的别有欢乐;起初、没吃过柳蒿芽的邻居首先会感到好奇,慢慢就开始喜欢吃起来;到后来就邀请母亲带着她们一起去采。年复一年,我常想:我将像母亲一样一边默默地采摘着柳蒿芽,一边慢慢体会着人生的甘苦而慢慢老去吧?夏风狠狠地吹着、号声响在楼角,人在异乡播种文字想念母亲时,总想去河边看看郁郁葱葱的柳蒿。柳蒿芽不是名菜佳肴,可是在季节嬗递;北方人家的菜园里还是空空如也的时候,聪明勤劳的北方人总是能在野外将它们找到;在精神深处、我苛求自己能与柳蒿保持相同的步调,把清香献给世人,把苦涩留给自己;等到秋天,就变成可以被人们收割后点燃取暖的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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