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中,只身独对布满文字的电脑宽屏,忽然感觉左侧楼窗的底格玻璃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侧目细看,竟然发现一只多食性捕食昆虫草蜻蛉。它勇敢地穿过光的漏洞,颇像一个毛笔写出的魔法米字趴在窗外向室内张望,目不转睛。由于缺失正常的白色成像所导致的色差,致使它的素描轮廓看上去就像一小堆炭墨组合;我突然觉得这种近似草蜻蛉幼虫的概括造型才是最真实的。结实的、泥土一样的米穗正在以六足的方式向外伸延,或者会随时爬行、飞升;然而,草蜻蛉未动。仿佛读者深陷不可自拔的神阅意境,纱翼之下,寂静的城市、正从超大的墨水瓶中渐渐露出复杂的影。刚才还很清晰地肩挑爱子的牛郎星须臾不见,远处、彻夜未眠的高空障碍灯频频眨动着熬得通红的眼睛;虫止,微风依然不惊。草蜻蛉模仿的剪纸图形竖直贴在玻璃上,因为逆光错觉,我感觉它黑色的灵魂已经超越了声波正在飞行。
多美的昆虫,此刻,它素翅的轻纱已经收拢;头顶,几乎与薄翼等长的丝状触须一动不动,它是在睡觉吗?我无法知道它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里是否有梦,我只知道草蛉是昆虫纲脉翅目学术界中的一个大科,据调查我国专项研究已有15属约百种记载。全世界已知有86属共1350种。这些吃货中的肉食者主要捕食蚜虫、介壳虫、红蜘蛛和多种昆虫的过渡卵,它们是各类果树有害蚜虫及松干蚧的重要天敌昆虫。关于饕餮,草蛉幼虫的所向披靡一点都不逊色于草蛉成虫;擅长观察的人根据草蛉幼虫的长相和吃相特征,送给它们一个十分威武的名字,美誉它们为“蚜狮”。我所知道的古书中最早关于蛉虫的记载出自《诗经·小雅·小宛》:‘螟蛉有子,蜾蠃负之。’其中螟蛉泛指稻螟蛉、棉铃虫 、 菜粉蝶等多种鳞翅目昆虫的绿色幼虫,蜾蠃又名蠮螉、蒲卢、这种细腰蜂是胡蜂总科下的一科。古诗云:“螟蛉有子,蜾蠃负之”。古人误认为蜾蠃不产子,喂养螟蛉为子,因此用‘螟蛉’比喻义子。
南北朝时医学家陶弘景不相信蜾蠃无子之说,通过切身观察他发现蜾蠃把螟蛉衔回自己的巢穴之中,用尾上的毒针刺中螟蛉使其致晕后,产卵于其身。这样,等卵孵化出蜾蠃幼虫后就可以就地取材以螟蛉为食。蜾蠃成虫的这种行为、无疑是给后代发展找到了一个能够背负它们行走的食物库存;多么歹毒的居心叵测,却被人类长时间误以为是义举。将陷害与利用当做友谊的说法不断成为文人创作的爆料,史河悠悠,诗章久久;与“螟蛉有子,蜾蠃负之”异曲同工的古诗作品还有很多,不胜枚举。古诗中所云的螟蛉其实与草蛉是两回事,虽然同属蛉类,但是草蛉的翅膀透明,而螟蛉的翅膀却是不透明的。
天光渐亮中,我好想看到草蛉产卵。在它背后,不可抗拒的现实巨手还在不停地转动着时间魔方,很快,晨曙就把中空玻璃的铝隔条映射成了明晃晃的银镜。草蜻蛉虫体肉质的浅豆绿随之也由幽暗转变为脉络分明,这时的穹庐,鱼肚上的苍旻干净如水;完全以柔和的湖蓝封禁光栅穿过云层的丁达尔效应。
异乡、又一幕入秋的剧情,宛如恋家的新娘赖在床上不肯穿鞋出嫁的场景,尽管多有不舍,但无奈万叶的碧旗还是在高大的树冠上熟黄纷呈。小草蛉并非瞬息的滞留就在此刻被我拍摄下来,你看它一身戎装的定格多像是整个世界的主宰者;说起草蜻蛉的长相大小、其实与蜉蝣很相似呢,只是蜉蝣的另一对翅膀没有草蛉这样发达,但是在须子的使用方面;蜉蝣却和草蛉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因为草蛉象征威武的颈上顶戴却被蜉蝣长到屁股上去了。这种装扮,如果同时发生在直立行走的人类身上,是不是特别嘲讽?。
窗外,大退潮一样的黑夜被一轮朝阳画上了句号。草蜻蛉近乎与3厘米体长相等的触角末梢在晨飔里抖动,好想听到它的鸣声兼伴林涛和淙淙流水的不息律动;许多年以前也曾这样近距离地欣赏过草蜻蛉,可那时却是在故乡野花遍野的山中。如果有幸能见证一次草蛉产卵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在昆虫世界;这些自由穿梭于壮阔原野的精灵一生只交配一次,可是它们却能在间隔数日或者更长的时间里多次产卵,雌体草蛉排卵的过程非常独特,因为它们不会像其它昆虫那样直接把卵排在实物上,而是将尾尖尽可能地从所栖草叶抑或树干上提起,拉出一个纤细的接近于体长的丝柱,然后再把卵寄生在这个丝柱上;整个过程极其优雅而文静,看不出半点产妇的苦痛。草蛉这种乳白色的椭圆形卵体通常都产在树叶的背面,隐蔽性极好。它们一生会吃掉许多蛾卵和植物腻虫,农人发现了草蛉虫可以帮助自己消灭害虫的特长,已实行科学养殖,然后再投放到田野之中。贪长期的小草蛉没有翅膀,它后来插翅飞天的本领,很像笔耕不辍文人的大器晚成。在故乡,草蜻蛉成虫的名字叫做内蒙古大草蛉,幼虫们在御冬阶段会作茧化蛹,经过长达半年时间的隐居再出来工作;像勤劳无畏的北方人民一样,为了草原辽阔、青山巍峨忘我拼搏。
我正看得出神,蓦地;草蜻蛉机灵地举起它左侧的上颚拉弯它的触须然后又极快地放了回去,紧接着它的上下各颚也同时运作起来,好像是在洗脸,就在我准备抓拍它这一滑稽诱人的举动时,草蜻蛉忽然化作一道洗练的白光飞走了。窗外,秋天的颜色正在加深;想念的故乡应该下雪了吧?
2017.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