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云琦
绕开老牛锉。趟过白蒿丛,沿钓鱼人往返必经的羊肠小道,顺朝喧哗草香夏芳的河道逆流而行;柳树渐茂而岸石俱无,绿岸慢坡向下甩开一处七八米高的土崖,到了水面平阔可眺的地方,有湾流净水。想象中的那只长脖老等果不其然地抖擞开双翼,凌波于淙淙浅水间抓鱼;现在是一个吞咽的姿势,正侧面,它帮助进食的一双翅膀扑腾着,露出只有飞行时才能看到的外缘飞羽的黑灰色。长脖老等在鸟类专页书籍中拥有苍鹭的学名,它的颈部和嘴与双腿都特别长,属食肉类大型涉禽。为了觅食,也不知道它今天在律动琴声的清流里站立了几个小时;上午十点,水面氤氲的白雾纱柔蒸融逸尽。金色的晴阳普照大地,蓝空如洗。薛大虎猫着腰,双手斜端着晃动在胸前的双筒猎枪向苍鹭靠近,他长得又矮又瘦;塌腮。黝暗粗糙的脸颊遍布雀斑。由于正常走路时,大概超越别人两倍长的脖子支起的脑袋会像蛇头那样左右晃动,再加上他先天性的大肚腩硕圆似鼓,所以,从远处看活脱脱酷似一只直立行走的王八,致使全林场和他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根本就没人叫他薛大虎,反而戏谑性地叫他薛龟。到了公元1988,也就是虚岁二十八这年,薛大虎不知跟谁学会了象形表演类的王八舞,一时间名声大振,绰号也随之晋级为龟王;得意忘形他常常踩着不变的步履,出现于全林场各种喜庆排场,不雅外号至此实锤,除了父母之外;再无旁人称呼他的大名。薛大虎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二虎、三虎同胞胎双弟和一个妹妹。生在木材生产采伐林场,身单力薄早早习惯被娇生惯养的他根本不想从事重体力劳动。幸好有个现任林场书记的亲爹罩着他,把他安排到林场森林防火队担任队长。
六月下旬,内蒙古大兴安岭地区紫茎碧叶的柳蒿呼啦啦地一下子长到齐腰。距离地面半扎多高绽开五瓣小黄花的匍枝委陵菜和绢毛匍匐委陵菜他总是分不太清,多叶棘豆烟紫淡红的蝶形花冠随着薛大虎的经过不停地摇曳,每年,这段他了如指掌的野地上都会错落有致地长出一些狗尾巴草和蒙古黄芪。今年略少,不知什么风儿吹过来的柳兰旺盛的长势,把小路两旁的沃土变成了它们繁衍生息的殖民地。一串串粉红粉红的繁花正在从初期蕾红变成紫红色,挺立的花茎还有纷披的花苞前赴后继地切割着薛龟的视线。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逼近的苍鹭快活在碧波荡漾的水面极其活跃,当他动如脱兔一般飞速地移动着两条罗圈腿贴上去时,身后被他踩倒的长满子实的车前草的长穗又都纷纷站立起来。蒲公英脱茎的伞絮则是飘忽着掠过夏日的绿植依依轻飏,扁猪牙的碎叶集体萎缩了一下分明比之前更扁了。跟随他轰然起舞缤纷移动的带翅昆虫是花斑蚊子,它们盯上了薛龟老牛车一般油黑油黑非同寻常的脖子,就像酒鬼盯上了鸭脖;有技艺高超的蚊子冒险行事,直接把吸管插进去,很快就被又痛又痒的薛龟拍成了龟血。
“我日你奶奶!”薛龟看到右手中指和食指上的蚊子血,愤愤地诅咒。苍鹭虽大,遗憾并未进入最佳射程,骄阳模仿优秀的厨师,打算把他烘烤成一张喷香的肉饼。汗珠子落地摔八瓣时,他开始气喘吁吁,停下来休息;小心脏狂跳兮兮且有鼻沟之盐溪流过嘴角,注入眼睛的微末有灼烫的咸味,距离苍鹭不到三十米时,薛龟发现了它叼在嘴里还未入喉的鱼,那条足有半尺长的鲫鱼正在不停地摆动金红的尾鳍,拼死反抗苍鹭的饕食。鹭喙的翕动咬合的越紧,鱼尾的震颤越发激烈,对于鲫鱼而言,捕获者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薛龟知道,苍鹭捕食或者进食的系列过程正是苍鹭疏忽身处险境的玩命过程,倏地,只见苍鹭把头向上一甩,那条鲫鱼就从它的口中飞了起来。当它扑棱棱的身体在空中划出弧线再次头朝下落下来时,直接就被苍鹭张开的大嘴接到了,苍鹭仰起脖子开始吞咽,那条鱼感到窒息;越是挣扎越陷越深。很快,整个身体就消失不见了,是时候可以猎杀了。瘾者之薛、戴着用以乔装的草帽猛然跳跃起来,径直朝苍鹭跑去;速度之快,让苍鹭大吃一惊。
枪托紧抵肩关节前面的肌肉囊,右手食指搭在扳机上;薛本能反应的一半是在瞄准、还有一半依凭着感觉,他想把苍鹭起飞的高度控制在八米之内,枪膛里提前备好的子弹有足够射杀苍鹭的火药和钢珠,就算第一枪落空,还可以补发一枪将其及时击落,按距离判断,苍鹭飞起时的方位是直对此岸的,此刻开枪,被击毙的苍鹭似乎恰好可以落在岸边。冷静还原为冷血,从小到大特爱摸鱼斗狗的他已经等待很久了。
——“龟头,你别总拿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瞎话糊弄我;你要真有本事,你就把那只苍鹭给我打回来,有了那只苍鹭,我保证带你坐火车去市里逛街,帮你找一个漂亮媳妇。”天啊!一个眼神里荡漾着七彩霞光涂脂抹粉三十如狼的女人的笑靥复现于脑海;站立不稳头晕脑胀恍恍惚惚如坠五里云中的薛,宛如身在梦中似的向前伸出手去,这是一位因为婚内劈腿而离婚,才从城市嫁到林场的性生活经验十分丰富的少妇,因为男人整个冬季都在山上工作,很少回家;所以,她就鬼使神差地与离婚两年经常挑逗她的薛龟苟合在了一起,你情我愿干柴烈火浸淫偷情。马上就能摸到了,薛的心小鹿乱撞一般怦怦乱跳,马上就要摸到了,这个尝到禁果便会发狂的男人有些紧张,他闭上双眼,恨不得立刻摘下对面树上那两颗一颠一颠的肉梨。色之欲,酒醉般的蛊惑痴迷若中邪一样的饥渴,“啊——”
薛兴奋地大叫,忽然;她白皙饱满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的双乳一下子变成了旋转的云朵......
“叭——枪响了。”一枚羽毛从苍鹭的身上掉下来,在微风的吹拂中翻转;咦!怎么会失手?薛一愣,他看见了苍鹭正对他的前颈中部多出来一大块非同一般的凸起假肿,那些纵行的颈羽黑斑被还未来得及下咽的鲫鱼的身体撑得七扭八歪。由头顶两侧和黑色枕部延伸而成的带状羽毛飘在脑后,在风中起舞,仿佛吉祥男童脖颈上又细又长的小辫子。
望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惊弓大鸟,薛再次举枪;“还想跑?”他在心里嘀咕,话未出口;忽然感到后背受到一击,好像是有人挥动着手锤在敲他的脊梁,又好像是刀割,疼痛至极。薛一个趔趄半跪在地,枪响了,散弹全部落到河里,一根根被钢珠击中的蒲棒草被冲击力撕碎,安然无恙的苍鹭挥动着翅膀洒下半空粪雨。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这是一个距离水边只有几步远的下坡,一丛丛叶姿如剑的绿草之下;似乎抓起一把松软潮湿的沙土就能攥出清水。薛右手拄着猎枪,想要站起来,低头时却意外地看见了丢在脚边的一只软皮橙色高跟鞋;紧接着、他的视线里出现了另一只穿在脚上的高跟鞋,一双白嫩白嫩的香气袭人的手伸过来,想要拿起那只狠狠凿过薛的后背之后掉在地上的鞋。却被薛抢先抓到了,这是什么鬼?他眯缝着的一双青蛙眼里出现了一个比自己高半头的美女,圆脸,披肩发,玉兰花儿一般的手臂和大长腿的颜色,与一身墨兰底点缀橄榄绿图案的超短连衣裙形成了鲜明对比,那只没穿鞋的脚上穿着一只黑色饰有白蕾丝花边的长筒袜。“把我的鞋还给我。”她口齿伶俐的语音似乎似在对他发号施令,她会说话的单眼皮下那双迷人的小眼睛闪烁着蓝湖水的波莹。微笑的神采洋溢着轻蔑、不容置否与盛气凌人的少女特征。
她不是这个林场的,薛大虎的第一直觉在告诉自己。与此同时,他的眼前浮现出他端枪射杀苍鹭时她在背后偷袭她的画面。他有些恼怒,面对那双花瓣一样飘过来打算拿走皮鞋的手,薛本能地背过左手握紧鞋子并藏在身后。“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叫它我看它答应吗;如果它答应、我就给你。”薛强忍着背部仿佛受伤的的撕裂感继续说:“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用皮鞋打我,我和你有仇吗?”
“哎呀!那不是来不及了吗?再说了,我不打你;我的灰鹭可就没命了呀!。”
“我呸!你敢说这只灰鹭是你的?你咋不说这河这草这树这天空这云朵和这太阳都是你的呢。”薛指指点点,比手画脚。
那女孩听后瞬间将双手展开,缓缓舒臂如苍鹭在舞;口中念念:
“振鹭于飞,于彼西雝。”
——她颤动起肢体语言,以十指的协调搭配时而交叉、时而翩跹极精准地再现出苍鹭低飞时的张扬翼翅......
“在彼无恶,在此无斁。”她吟咏至此时,亢奋的灵魂早已沿着先秦诗经·周颂·臣工之什的妙句容自我灵魂于苍鹭本身。
薛倒退三步诧异地打量痴迷地欣赏呆若木鸡。他从未见过如此窈窕貌美气色如花的女孩。
舞毕,女孩鞠躬;潮红的脸上露出酒窝。“对不起,我不该打你;请把鞋子还给我好吗?。”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向薛龟。
“啊——我、我、我帮你穿上。”速度之快似乎不容对方拒绝,薛的手水到渠成地触摸到了美女的小腿,他心怀鬼胎地一边帮她穿鞋,一边想入非非;他散发火药味的双手异常滚烫,同时伴有控制不住地颤抖。现在只要略使蛮力,就可以把这个看上去涉世未深的女孩撂倒,然后扒下她的裙子,她的身子一定会比那个习惯用龟头取笑他的女人的身子白皙,至少不会那么臃肿,她的乳房一定更加饱满而紧致。就在欲火中烧的薛抬起的右手擦过她的膝盖滑向少女最宝贵的圣处时,那个女孩只是轻盈敏锐地向后退了一步,就把他不可见人的暗算外加小把戏偷袭化解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从她转身就走,不屑一顾、顷刻恢复此前蔑视的眼神里,薛龟看出了她内心深处的盛气凌人与桀骜不驯。依仗男儿之躯却依旧驯服不了倔强悍马的耻辱感,一下子攫取住薛的身心,使他倍觉威风扫地。
怎么办?放走她也就等于放走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遇。望着美女的背影,薛的心里好像钻进了一只酸脸猴子,正抓耳挠腮地反问自己,需不需要追上去。在后面抱住她然后把她按倒在地。驯马,不但需要胆量和力气,有时也需要偷袭,只要能骑上马背,无论它怎样发疯、奔跑,尥蹶子;只要不被它摔下来;然后再瞅准时机狠狠地抽它几鞭子,直到把它累得精疲力尽,低下头,垂下马脸,表示乖顺地甩甩尾巴,也就意味着驯马的战役完全胜利。
这个小妖精是哪儿来的?在谁家住,能住多久、明天会不会走?这一切都需要摸清底细。薛想到这里,小跑几步追上去。
美女上了缓坡,并未直接往林场的方向走;而是向河流上游的方向走去,大概走出二十多米远,在她停下的地方,有一棵一搂多粗的横倒树,树头对着张大嘴巴傻乎乎张望的薛龟,繁密的枝条挂满柳叶。美女绕过去,瞬间就不见了。“哎——怎么这么奇怪,不会是传说中的柳树精吧?难道自己撞见鬼了。”薛扛起枪,决定过去看看究竟。今天他出来之前就好像有一种不太吉祥的预感,总是感觉心里不踏实,感觉枪膛里的两发子弹不够用;所以,他又另外带了两发子弹,一左一右地分别放在后屁股裤兜里。
那棵活了一百多岁的老柳树躺下的高度与薛的身高差不多,美女坐在靠近树头的地方,右手握着翘起来的一截柳枝,双脚蹬在下面的柳枝杈杈上,薛龟四下打量了半天,感觉她是顺着柳树的根部靠近地面的地方爬上去的。
薛走到大树根部,看到一个画板,顶部的大铁夹子夹着十几张画纸和两只8B中华铅笔;画纸的四周还有几个花花绿绿的小夹子,画纸上有一只画了三分之二的苍鹭,苍鹭之下靠近落款的地方竖式写着一行功力十足堪比硬笔书法的字迹:“远岸群鱼跃,翻空苍鹭舞。窅然孤坐地,知属物外心。”
“喂——我说美女,你这画也没画完啊——”薛抬头望向美女的姿势仿佛一只打鸣的公鸡。
“都怪你,你要不开抢,灰鹭能飞吗?这下再也不会飞回来了吧。”美女嗔怪道。
“你刚来,不知道,我跟你说;这地方苍鹭可多了。只要你耐心等待,说不上过一会儿会飞来几只呢。”苍鹭真的还能来吗?薛龟说了谎之后;这样贼不确定地暗暗追问自己。为了稳住美女,不让她离开,薛继续说:“你画的真好、真像。哎,你能给我画一张头像吗?”
“好吧,那等一会儿灰鹭飞回来;你不准再开枪。”
“行行,我不开枪,我不开枪。”薛没想到美女会答应的这么快。他拿起她的画板打算踏着那棵斜卧在地的老柳树树干走到美女身边。
“你不能过来,你要是过来,距离太近我就画不好了。”美女早已识破薛的不怀好意,她想在距离上疏远他。
薛在美女告诉他站立的位置前方在树干下方向上将画板递给美女,他趁美女不注意时贪婪地偷窥着他的裙底,她站在他的上方,为了能够到画板;双腿配合身体的倾斜自然弯曲;她的短裙就在她无意设防的刹那宛如花开一样被自身的张力撑开了。薛站在树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隐私部位。渴望能看到一片宛如热带雨林一般的新大陆。他神魂颠倒——
——除了一块纯白的老式机器缝纫的的确凉遮羞裤衩之外,他什么也没看到。
也不知是不是之前的那只苍鹭,总之,是有一只苍鹭就在这时经过两圈儿急转回旋的空中环绕之后俯冲下来。它降落的方式,并不和此前薛龟连开两枪都未击中的那只苍鹭相似。那只苍鹭的下落姿势采用的是普通水禽惯用的方式,先是滑翔,快到地面的时候急速拍动翅膀,将身体向上提。水禽用这种方法适当削减重力加速度,从而有效避免自身摔伤,等两只脚掌伸开最先着陆之后再落在岸边,然后亦步亦趋地去往浅水处捕鱼。而眼前这只苍鹭的下落姿势简直就像一架中弹后旋转坠落的战斗机。站在树上手拿画板的美女害怕刚刚落下来的苍鹭被薛龟发现,就佯装视而不见地对他说:“你再往后退两步,站好就别动了啊。”
薛按照美女的吩咐向后退了两步站好,两只眼睛好像被人点了穴位似的一动不动地盯着美女。他汉奸造型的中分头此刻被从身后吹来的河风吹乱了,盖下来的部分遮住了前额,这使他看上去就比正常人脸偏扁的扁脸比之前更扁了,处于仰角中的长脖子却是格外突出地显长;简直就是乌龟王八中的尤物。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想打本公主的主意;哼!老鹞子放屁响(想)的高。美女看着他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丑态百出的样子偷偷窃笑,心想:我拿什么来形容他呢?“长脖老等”!她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兴奋并脱口而出——“长脖老等”。
“啊——在哪呢?”。薛听到她的自言自语以为美女在跟自己说话,急忙转过身看向大河。从这里看向走来的地方清晰无比,从走来的地方张望这里却有些模糊。薛以为此前幸免于难的苍鹭又落到了哪里。
“哎——大哥,你能不能别动?快点儿转过来,要不我可不画了啊——”美女急忙阻止。
“我还以为你真的看见长脖老等了呢?”薛一边说,一边急忙转过身来。
“我是说你,你看你脖子那么长。我跟你开玩笑,你不会生气吧。”美女想把他的注意力快速集中到自己身上。尽量不让他发现苍鹭。
“不生气、不生气;你说我像长脖老等,那还算好听的呢!你不知道,这个林场的人背后都叫我乌龟。”薛兴奋地在地上表演起王八舞。
美女开心地笑了......
那只不期而遇的苍鹭头朝下扎入水中很快又拍翅而出的瞬息,站在横倒树上的美女看到了它嘴里叼着的鱼;这其实是一种习惯性判断错觉,因为距离太远,感觉依赖于猜测又深信不疑。而现实中的苍鹭的利喙早已插入、或者说穿透了那条鱼的腹部,就像你在托盘里选中了一枚烤肉串那样把它从河里拎出来。
“喂——老妹,你叫什么名字呀?别忘了画完之后签上你的大名。”
“我叫陈燕,你可以叫我小燕子。”
“好的好的,哎——你家在哪里?你在我们林场有亲属吗?”
“没有。别动啊。”美女趁他不注意,悄悄地看了苍鹭一眼;这次,这只苍鹭也像薛龟没打到的那只苍鹭一样左右甩动起嘴巴。
“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上班呀。”美女说话时,用训练有素的眼神扫视着他。
“嘿!你来这里上班,遇到我就是你的福气。”
“怎么了,你是这里的土皇帝呀?。”
“告诉你啊,我老爸就是林场书记;我姐夫、林场副主任。我姑父、林业局木材生产科科长。你说你想干什么工作,只要我跟我老爸说一声,保准没问题。”
“那你自己从事什么工作呀?。”
“你问我,我当然也得有个一官半职呀,本林场护林队队长。我跟你说,我这工作,就连我老爸都比不了,你别看他是林场书记,可他整天都得上班呀。我就不一样了,我这工作那可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你知道《西游记》里的西天大圣弼马温吧?我就是那只七十二变就连王母娘娘的蟠桃、太上老君的仙丹都照吃照喝的神猴子,烎——。”薛卖弄起家庭社会关系,趾高气扬的表情,就连唾液横飞的厚嘴唇子都跟着扭曲的灵魂一起夸张地斜歪了。他滔滔不绝了一番,然后给自己竖起大拇指。
“哎呀,闹了半天我还以为是多大干部呢,怎么就混到一个队长当呀?你这也不行啊。”
“怎么不行,最起码在这个林场,没人敢跟我拼爹。”薛颦蹙双眉,感觉眼前这个自称小燕子的大女孩不太好忽悠。
小燕子则对他的人生观点大加反驳:“你老子官儿再大,早晚都有退位的一天;等他离职了,你还能拿哪个爹跟人家拼?打铁还靠自身硬,懂不懂。”
“等他退休了,我也有钱了。在不在这个林场住都是两回事,到那时、我还备不住在上海买一套别墅,去上海玩玩麻将斗斗地主呢。”
“得了,赶紧打住,就你一个月挣那点儿工资,还想去上海卖别墅。”小燕子看着他,显得不屑一顾。
“靠工资不行,挣外快还不行?看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跟你说你也不懂。知道不,现在山下有很多人都在私自低价收买木材,开木材加工厂;然后拉到市里去卖高价。我姐夫早就看出来这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他已经跟我说好要给我卖一辆汽车,专门拉木头去山下卖,挣到的钱与我平分。”
“照你这么说,这山上的木头没的可快了。不行,等我回家;我一定要跟我爸反映反映。”美女说完,一脸认真地望着薛龟。
“你爸,你爸是谁呀?不会是铁路警察吧,我可跟你说啊,铁路警察根本就管不着咱这块地界。”
“哼!铁路警察管不着,林业管理局局长能不能管得着。”
“你说啥?你说你爸是林管局局长!你疯了吧?林管局局长吐口唾沫是个钉。市里市外有都是门路和朋友,他能让自己的掌上明珠跑到林场来找工作,我呸——打死我我都不敢相信。”
美女不容他把话说完,直接就把他的画像从画夹上扯下来,气愤地说:“不相信我说的话也就算了,竟然还敢侮辱我。给你这样的人画像,简直就是我的耻辱。”
唰——唰唰——薛龟的头像先是被她撕成两半,然后又折叠了一下撕成四片。美女松开手,破碎的薛龟飞了起来,地上的薛龟瞠目结舌。
落在薛龟身后河床坡下的那只苍鹭甩了半天也没能把大鱼从它嘴巴上甩下来,它四下张望一番,突然纵身跃起;带着那条大鱼径直朝美女坐着的那棵横倒树飞过来。如果它一直待在原来的地方,站在薛的位置很难看到它。可是现在情况突变,它投落在草地上的影子首先压过薛的身影,紧接着就带着翅膀扇动空气的声音直落下来。薛和美女同时愣了一下,看样子好像是大鱼的刺骨卡住了苍鹭的下喙;它落在倒树中间,咬紧大鱼拼命地将鱼头磕在树干上,乒乓两下,已被鸟喙穿透的鱼身就豁开了一个大口子;美女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苍鹭,她习惯称它为灰鹭。灰鹭想故伎重演,就在它叼起那条比美女手掌还大的鲫鱼准备抛向空中时,它发现了树上的美女还有地上的薛龟。它叼紧大鱼原地转了一周儿,它的个头大概有一米多高,棕橙色的长嘴锋利如火,在阳光下闪烁着随时都会灼伤鱼、蛙、蛇,鼠的寒光。它羽翅上端的长翎有纷披的层次和蓑衣的形状,黑灰相间的翅膀在低空绽开就是一片云朵,仪态万方。
薛还未等苍鹭站稳,就急忙爬到树下。他三步并作两步地猫腰小跑,抓起枪就掏出子弹上膛。
苍鹭听到声响身形一矮,微微弯曲长腿蹬在树干上,借助树干的反作用力飞起来,飞往大河对岸的方向。
“咣——咣——”枪声再次响起,大鸟虽然飞出去很远,可惜还是不幸被追撵上来的薛龟打断了一只翅膀;它身体失衡,像一条破布袋一样坠落到河里。薛龟跑得比兔子还快,逆向大鸟落下去的方向,他隐约听到小燕子在呼喊。
小燕子跟在薛龟后面紧追上来,艺校毕业的她第一天来林场报到,就发现青山绿水的林场,原来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为了这片心中的远方,她坚决不顾父母反对,离开工作快满一年的学校,要求到这里教书育人。这个人怎么这么野蛮,愚昧固执,没有家教,小燕子望着薛的背影感慨万千。
那鸟儿挣扎着试图游向深水,却被薛龟赶上;“嘿!废了老子四发子弹才打到你,今天晚上就拿你开刀,煎炒烹炸,煲汤下酒,让你变成肉酱。”
就在薛贪婪地伸出双手去抓那只受伤的苍鹭时,他的身体突然被人从东方推向西方;站立不稳栽倒在河里浑身落汤。
“妈的,我看你他妈的是真疯了;长脖老等是你爹呀,你拼命地护着它。来,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看你还真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薛从水里站起来时,回头看见了又一次坏了他好事的小燕子;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他飞起一脚,将湿漉漉的河水踢到小燕子身上,然后又像饿虎扑羊那样扑上去,抓住小燕子的胳膊往深水里拖。嘴里嘟嘟囔囔:“你不是能装吗?你爹不是林管局局长吗?今天我就送你去见阎王!看你还敢不敢在我面前装”。
“你个山炮,不可救药!你以为我怕你是不是。”那美女也不甘示弱地抗争着,两个人的身体扭在一起滚到河里飘到深水里。水忽然湍急起来,薛意识到了危险,他本以为小燕子是个旱鸭子,没想到人家的水量比他还好,看来好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眼看没有胜算的可能;薛龟就想抛开美女转身离开。可是汹涌的河水忽然之间好像一下子伸出无数双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裤子,他收回双手去解裤带,想脱下裤子游走,可是他的一只球鞋却和裤子绞在了一起,总是五马分尸似地拖着他,完了。薛一慌,连着喝了几口水;便更加惊慌失措,经过一番手刨脚蹬;渐渐力不从心,晕头转向。
美女双脚踩水浮出水面时,看见了薛龟没在水里仅仅露出水面的一只手;勉强地伸向天空抓挠了几下,就消失不见了。她判断薛龟一定是淹着了,那里距离美女大概二十多米,好像就在薛龟第一次开枪射击苍鹭的地方。她来不及多想,反身跃入水中、向薛龟没水的地方追游过去。谢天谢地,河水到了下游在大河中央出现了一片裸滩,靠向他们落水的那边越来越浅,另一边也开始变浅,只是贴着这侧水岸奔流着一条一人多深的水沟。薛米黄色的裤子挂在不远处的树根下,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树根不放,却不知道游出来。小燕子见状急忙站起身跑过去,来到薛龟的身边潜水,三下五除二地解开薛缠在树根下的裤子,之后转身一只手抱着薛的后背踩水游向河心;两个人很快就来到滩涂。薛的裤衩早已被大水冲到膝盖处,看上去好像绊马索,怪不得他游不起来。美女来不及多想,摸摸他的胸口感觉还有心跳,就急忙按胸、手捏鼻子指掐人中人工呼吸等等。
——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大脑昏沉一片空白地发现美女骑在自己身上,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和这美人睡过一觉。咧开嘴、条件反射地一歪特殊制造的长脖子,哇地一声吐出一朵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