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

文/何为

这是一条老巷。两道破旧的围墙夹着一条过道，两边的红砖房舍也是建于上个世纪。

如果不是刻意想去探个究竟，一般人难以走到老巷的尽头，也不知这里还住着100来口人呢？除了日日上学的少年，其余的人都是深居简出，所以，这里少了街头的热闹，惟有宁静与清气显得特别。

老巷是老旧的，却很温馨，充满了梦想——石榴的、枇杷的、葡萄的、桅子的、桂花的、月季的、指甲花的、黄桷兰的、大人的、少年的……

晨间，闻鸡起舞的少年们用朗朗读书声迎来第一缕悄然前行的曙光；夜里，路灯昏黄却如灯塔般给人以温暖与安心，背影长长地延伸着匆匆而行少年们的一生追求。无论春夏秋冬，老巷都温情脉脉地护送着他们走过风霜雪雨。

生长在两侧围墙里的石榴、枇杷、葡萄树极旺盛，在收获的季节里总是悬挂着高高的诱惑，给这里古板的砖与灰墙的单调注入了勃勃生机。

石榴树长得老高老高，枝桠经不住阳光勾引，斜斜地伸出墙外老远。果实年年都好，成堆的石榴先是藏在细碎的叶子里，等到它们一个个都长大了，变得青青的了，红红的了，就勾起了少年们馋涎欲滴的心事。可心事总是掩藏在心底，没有任何一个少年会举着长杆去打下它们来。

石榴们是遗憾的，总是抗议着一个又一个不停地掉在地上，“叭”地一声惊起路人眼中露出一丝慌张。少年们喜形于色，驻足观望，举目四扫，弯下腰去，细细地瞅瞅石榴裸露着胸怀的可爱形态，但是，最终石榴也只得一声叹息。石榴就这样寂寞地躺在地上等待，从黄昏到深夜再到清晨，在地面上留下一滴又一滴大大的红红的泪。

枇杷也熟了，黄灿灿地掩映在长长的绿叶里。枇杷也渴望有少年摘了去，可命运与石榴一样，难以成为口福。不过，他们赤裸裸的胴体却引来了鸟雀们欢呼与饱食。

一粒又一粒被鸟雀们啄掉一半鲜肉的枇杷带着裸露的籽儿，成为少年们脚下的玩物，一脚下去滚出老远。一脚又一脚下去，枇杷与籽就从老巷尾踢到了老巷头甚至踢到了交叉路口边的一丛绿草坪里。来年，一棵棵壮壮的小苗就在草坪里随风摇曳。

一双双惊奇的小手就把他们挖走了，或成为了后院里的明星，或成为了盆栽的宝贝。它们日日夜夜都萦绕着少年们的梦。

老巷与一条红墙小巷相交，如箭与弓，老巷似已离弦的箭，红墙小巷似满弓。

晨光熹微，少年与护送的人结队而行，从箭杆而出，又踏上了弓背，少年们向左进入青春校园，护送者向右就是茶馆里的红尘世界。

弓弦里似窝，一大片树林和高端楼盘与老巷反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栖息在树林里的鸟儿们的美梦。鸟儿们乐意地开喉放歌，给予少年们一天中温情的开始。待到学校早课铃声过后，鸟儿们就会卟卟地飞出树林去天空中翻着跟斗炫耀生活的美好。黄昏时，鸟儿们又聚回来叽叽喳喳地给少年们送行，直至小小的背影消失在老巷深处那一架葡萄藤下。

围墙根一绺地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竞相绽放的桅子花、黄桷兰、桂花香味儿飘得老远老远，趁着夜色溜进门窗，钻进人们的鼻孔里，引得少年们在睡梦中打了个长长的“阿嚏”。这是守门奶奶的杰作。

这条老巷就如一位长者，默默地教给少年们稳步人生的哲理。

“时光荏茬，小小少年如何才能不负光阴流淌？”

“不管时针如何匆匆，我们都会用真诚与勤奋与之赛跑。因为，惟有不停地进步才能实现人生理想。”

“假如细雨濛濛，隔壁的小妹妹眼睫毛上挂满了晶莹，你该怎么做？”

“小妹妹，我有小伞，你有碎步，我们一起与细雨结伴旅行吧！”

假如……

我常与女儿手牵着手走过老巷。女儿就会揭开话篓子：

“班上有个同学父母亲都成了植物人，她的舅舅舅妈不但收养了她，还对她很好，真是好人。”

“班长虽然成绩不是最好，但是他人气旺，所以大家都选他，说明一个智商高的人，还要情商高才可能受到欢迎。”

“爸爸你的脸好瘦，怎么没有遗传给我呢？同学们都说我的脸是吃了无数猪蹄膀才长成这样的，不过同学们又说我的脸圆圆得好可爱，我也愿意与她们逗着玩，所以我的朋友很多。”

“期中考试，我们班的同学包揽了全年级前三名，我们班的天才太多了，我要加油了……”

一路上，女儿总是开心地说，我也就开心地笑。

老巷给予了无数少年欢欣与梦想，所以人们从不用普通巷子来衡量这条老巷的价值。这些少年们要从这条老巷里一步步地走过小学与初中的日子，然后又要从这里走向心仪的高中，再踏进大学的校门。少年们如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而父母们的心也一步一步地跟随着远行。

老巷很短，情却很长。那些陈酿的光阴与芬芳的记忆总是惹得我们无限地怀想。

 2021.1.29  何为于心静观斋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