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从前

文/何为

有一部电影讲了这么一个故事，一个曾经下乡的省城老教师痴迷地活在过去的回忆当中，其儿子与家乡父老就想方设法还原过去的场景，并把老教师接回乡下去生活，因而引发了一系列荒诞离奇的事情。然而，这个美其名曰说乡愁的善意谎言最终被现实戳破。

这也引起了我对过往与现实的思想。

我的童年在农村度过。那时候的农村真是一穷二白，除了亲情什么也没有，甚至一些地方因穷困使亲情都渐渐消失了。但是在孩子的眼中却不一定那么糟糕，因为我们未知另一个世界的模样。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那时的我满脑子都是美好，春花、夏绿、秋黄、冬枯，就连月黑风高的夜晚，都一样惹人无尽的情趣与幻想。老屋檐下的燕子一家，年年都在这里哺育儿女，雏燕们叽叽喳喳地伸长脖子向妈妈讨要虫子；核桃树及在树上安家的牛儿一家，浩浩荡荡地游走于树杆上，又钻进树杆里掏出树的心脏贪婪成“金元宝”；水井里住着一只 “黄膳精”，数年如一日，孤独地守候小小的蓝天，痴痴地等待飘落进来的片片白云为伴；活了十余年的看家老鹅，日日唱起雄壮而凄厉的歌；那只一次生下三只花癍仔的纯白老母狗，日日里的亲密陪伴以及眼神里饱含忧伤；长年住在臭哄哄的石圈里的英雄母猪婆一胎生了十几只小猪仔，给予濒临绝境的家人带来希望；天上的鹞鹰一个俯冲下来就抓起一只野兔呼啸而去，快意恩仇；抓住笋子虫烧烤成美味，打心眼儿品咂人生里的莫明美好；螃蟹洞里抓出了蛇，吓得小伙伴们六神出窍……如此林林种种的回忆都来自童年的记忆。这些来自记忆深处的幸福，也像一个旋转水车中的水，没有穷尽。

然而，尽管乡村生活无限美好，我们这些生长在乡村里并成熟的麦子还是被时代一茬又一茬地收割成为城市里的泊来人。就如山中的泉水持续沽沽而出，最终还是顺流而去归入大海。如今，我们这些寄居在城市里的灵魂，早已与故乡产生疏离，曾经拥有的日子也早已远去。惟有来自故乡的回忆被挂在时光之绳上，时不时地拿出来晾晒，伙同着城市土著们一起起哄成思乡的愁。

在一段时间里，思乡的愁成为当下生活的一种时髦表达。来自乡村的城市客居者说乡愁，城市土著也追赶时尚吵吵嚷嚷着要去乡愁。好像乡愁就是城市进程的殇。好像只有回到乡村里去生活人生才能重新美好。

在如此热闹的场景中，究竟有多少人搞懂了乡愁的真实涵义？基于我个人的理解，乡愁就是人们对乡村生活的一种普遍感知，当然也包括了个体生命对于乡村生活的独特感受，它生长于乡村里，也留存在人们脑海里，是一种对美好过往的思念。

有乡村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乡村生活的特征就是慢与漫。节奏慢，情怀漫。时光在野花尖上丝丝地流淌；云朵在天空里信马由缰的牧放；田野里的水波惬意地怀孕着阳光；夜行人跺着方步欲把弯弯曲曲的月光之路扯得又直又长；光曲解了茶杯，根根银针晃晃悠悠地舒展，乡亲们的微笑在滋滋溜溜中越发从容……而城市里的生活就不一样了，讲究的是一个快字。人过马路要快跑；汽车沿途要狂奔；讲话如机关枪吐着火舌；聚会无品味，友情如快餐。

城市生活的匆忙与乡村生活的悠然，成截然不同的状态。就生活的本质与人性来说，悠然更加弥足珍贵。这大概是住在城市里的人们物质生活富裕了，钞票挣得越来越多，人情味却越来寡淡，因而内心里游荡着不安情绪，所以更加思念乡村生活的从容与淡定的缘故吧。这也许就是城市化进程中产生乡愁的起源。

从某种意义上说，乡愁可以与悠然同义，归于一种生活境界。可是，不少人天天念着陶潜公的诗句却对生活境界失去了联想。原因是人们对带有乡愁味道的生活状态缺乏感受与深入理解。

我们这些从乡村里涌入城市场域里生活的人就疏于理解乡愁这个词的含义，但却最能感受乡愁的滋味。因为，城市人渴求的乡愁式的生活状态，就是我们这些来自乡村的城市客居者过去的真实生活日常。乡村人天天重复着过的日子，何谓乡愁？如今，我们住在城市火柴匣子里，呼吸着污浊的尾气，吃着靠生长剂壮大的蔬菜，当然会怀念乡村广袤原野里的生态。于此，乡愁的内涵就不言自明了。

城市人渴求乡愁般地生活是一种美好的向往。然而，现实意义的乡愁仅仅能给我们带来念想和回忆，并不能让时光回转，让我们重新活一回。如果真可以通过时光隧道，让我们回到从前，你就能找回过往的幸福？大概未必！我想，如能把乡愁放在一个叫做乡愁的罐子里密封起来，随着时间有推移，也许会更加弥久醇香。

“在花儿的眼睛里，这个世界永远都是春天，这也是花儿们调谢的意义。”所以，不论我们生活在哪里，如意与否，都只能在现实中去寻求快乐与生存的意义，而不能在过往中沉溺。

                                        2020．10．8 何为于心静观斋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