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新娘

一桩心事，在我心中发酵了26年。

那晚，我随同巡警执行任务至清晨七点才收工回家。在路过郧阳桥的时候，浓雾中，我的前方突然出现一个火红的背影，窈窈窕窕，又有一条粗壮的黑辫子随着前行的步伐在后背上跳动，特别地醒目。

这是谁家的姑娘，咯吱窝里夹着一本书，大清早里单身一人，脚步轻盈地行走在清冷的大街上。

或许是被这团刺眼的火红和跳动的黑辫子吸引，或者是担心这个姑娘独自行走在团雾中会遇上危险，或许是一大早就遭遇这样诗意的风景而触动了内心深处的那份柔情，总之，我是默默地随行，直至姑娘走进汽车站的大厅，我才转身安心地回家。

她应该是个学生吧？她是去上学，还是放假了回家呢？我猜不到答案。

躺在沙发上，我的眼前一直晃动着火红背影和黑辫子。

我开始后悔为啥只是不远不近地从侧面观察姑娘，而没有从正面去好好地瞧一瞧她呢？但我的眼前却幻化出了一幅姣好的面容与善良温柔的模样。

在后来的时日里，曾有无数个早晨，我期望在郧阳桥下能够与那个火红背影与黑辫子再次相遇，可是，事与愿违。

伴着失望地追忆，火红背影与黑辫子渐渐地幻化成了我内心深处的一丝企盼与忧伤。

来年，当红叶肆意绚烂时，我去好友蓝老师家赴酒事。

从他家的大门外，我远远地看见一条粗黑辫子以及一个在心中蛰伏了百余个日日夜夜的背影。

“这……”

一只小鹿躲进我的心里乱蹦乱跳起来。

难道是缘分回来了？

可是，我又心生怯意，因为这个背影是蓝色的，海洋般的蓝色，无比纯净的蓝色。

“万一……”

稍稍地平稳心情，我低着头走进了蓝老师的家门。

蓝老师给我泡了一杯红茶，然后唤过那个背影，介绍说：这是我的老乡小乔，美院的美女、才女哦！

我抬眼向小乔望去。

小乔戴着一幅金边眼镜，一张白晰的圆脸上满是温婉与善良，一双无比清澈的大眼睛扑闪着智慧之光，一身蓝色风衣，尽显高雅气质与文艺十分。

瞬间，我的胸口像被一把利刃插入又轻轻地剜了一下。大概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的感觉就是这样地吧！

“她就是那个火红！”我在内心里忍不住欢叫起来。

我终于又见到了那个火红背影与那条黑辫子！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火红背影与那条黑辫子！

当心中长久的牵挂突然出现在眼前时，一向大方、外向的我却变得木讷起来。站着时，我不知双手是应该抱于腹前还是背在身后方显礼貌；坐下时，我不知道双膝是应该平齐还是架成二郎腿更加合适。我只感觉到脸颊上像被喷上了辣椒水火辣辣地，一片潮红；神情更是羞涩不已；混身的肌肉也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像患了疟疾般筛糠；心房里“骨碌碌”地山响，心悸动了一阵又一阵……

“你怎么了？是被美女电翻了，还是有些感冒了？”蓝老师是个老鬼，双眼如鹰，洞察一切。

“哦……没有，没有……唉！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可能有点感冒。”我吱吱唔唔、言不由衷、语无伦次地回答。

曾经在我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的表达语句突然不知所踪；曾经在幻想中要刻意制造的氛围也根本无法实现。

我的内心激动得不知所措。

我这是怎么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我却是感恩的，因为纠缠于我内心的这份情缘终于没有从天边消失，而是成为了又一个开始。

蓝老师是懂我的，所以他给我创造了一切良好的条件。

经过苦苦地追求与思念文字的纠缠，两年后，这个火红背影与黑辫子才向我敞开心扉。

这时，她已从美院毕业，并成为了一名教师。

浪漫的情感终于稳固下来，心与心逐渐交融。

可是，我的心并不安于本份，野着呢。

“外面的世界很精采，我要去看看……”

我从公安局离职去了成都，并成为了一名我心长久渴慕的记者。

日子在获得的快乐与失去的思念茅盾中一秒秒地度过。思念如潮排山倒海；思念如歌飞越千山万水不能阻隔。

终于，我鼓足了勇气邀请小乔来成都与我一起生活一起发展。当时，小乔已经拥有了良好的事业基础，安逸的生活状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地傲娇。我的要求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也是自私的。这意味着她必须放弃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优越物质生活条件，还要独自扛着来自父母、亲人、同事们极力反对的压力。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也是不顾一切的。小乔果敢地辞去了公职与放弃了公房福利等，跟着我开始“蓉飘”，流浪在异乡。

拥有一颗勇敢的心，终将无往不胜。我们的日子慢慢地走向了幸福与安稳。

我们结婚了。在领取结婚证的那一刻，我心憧憬无数：今生我是要好好地对待妻子小乔的，不论去天涯逛海角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要一起幸福地走完这一趟人生旅程。

按照习俗，结婚是一定要举办婚礼的。可是，我们的工作状态与生活条件并不允许停下脚步来举办一场像样的婚礼。于是，我们放弃了操办婚礼和去旅行结婚。但是，最起码也应该找个理由安排两个家庭的亲人们一起热热闹闹和告知一下先祖吧。“只有两颗心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这些形式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我是这样想的，还自作主张将这个简单的程序也省略了。这真是越亲密的人的需求越是容易被忽略！

人世间，每一个女孩都有穿上婚纱向世界炫耀幸福的渴望；每一个新娘都需要一场被双方亲人认可与亲情认同的婚礼排场，而我的妻子小乔却因我的错误决定而失去了享受这一幸福时刻的机会。

妻子小乔是包容的，她给予了我最深刻地理解与最大程度地原谅。

眼见女儿一天天长大。有一天，我突然想到含辛茹苦养育的女儿终将飞出家门寻找属于自己的归宿的时候，我才感觉到那场没有举办的婚礼对于妻子小乔的人生和家人来说是何等地重要。

我开始深深地自责。当初没能给予妻子小乔一场打动众生的婚礼，是我这一生中最不可理喻，不可饶恕的过错。

我是经常受邀去参加各种婚礼的。每一次在婚礼仪式中感同身受都像被一颗钉子钉进我的心头。如今，我的心头已经被扎得千疮百孔，稍不留意就会被撞击得痛彻心扉。我曾经在参加一个年轻同事的婚礼仪式时，被新郎新娘的爱意表达与现场浓浓的氛围感染得泪流满面。我是为我心爱的妻子小乔没能得到这样的尊重与礼遇而哭泣。是为了我当年的自私行为而忏悔。

多年来，这桩了犹未了的心事一直在我内心纠缠，并引发我长久地愧疚。在知天命的岁月里，我欲给妻子小乔弥补这个人生重大缺憾的心情变得愈加急切。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在两个人的欢愉世界里，还有什么事情能比生命的诗意更加重要的呢？

我深刻地反省。

小乔，不论是沧海桑田，还是海枯石烂，你都是我三生三世的最爱妻子。为了能让那个火红身影与黑辫子永远地留在我的心墙里与现实生活当中，我发誓要在有生之年还给妻子小乔一场完美而排场的婚礼仪式。

我要让小乔重新做一回我的新娘！一个火红的新娘！

2020．12．07何为于蓉城心静观斋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