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黄瓜

一排竹篱笆矗立着像一把篦子，日晒雨淋把竹竿打磨得苍老而憔悴，爬满的皱纹与麻点闷闷地刺眼。一根枯藤在竹排上弯弯曲曲高高低低地横向爬行成线索，有一个瓜紧紧地拽着藤不肯放手，藤不堪重负，就佝偻了腰，将就着瓜沉重的日子。

胖的瓜、瘦的竹、枯的藤、沉的意境，真是一幅绝佳的构成，呈现了山村野与柔的美。伫足，静观，遐思。

好大一个瓜！身微黄带青，皮冰裂纹如刺身；稀稀落落的庖丁微微鼓起，如蚊虫叮出了些许记忆，若隐若现，给人的眼睛里装满了惊奇。

说它是冬瓜吧，又没有冬瓜的灰衣，身子也小得还不如冬瓜中的侏儒；说它是黄瓜吧，又没有一般黄瓜的长而帅气；说它是南瓜吧，既不圆又不扁，根本就不是南瓜的模样，其不长不短，不胖不瘦，不圆不扁，反正是一个四不像的瓜。

可瓜是个好瓜，色、型皆美物，与竹排匹配显得十分地美学意味。有淡淡的、柔柔的光线铺排而来，瓜、藤、竹竿叠加，沧桑感遗世独立的倩影，就被相机咔嚓咔嚓地收进了卡片里。

遇见这样的美物当然要分享，我就把妻子与女儿都叫来看稀奇。自然，一片惊奇光芒从眼中掠过。

但是，我们都没有搞清楚，这是什么瓜。

好奇是人之天性！

“一个好瓜！这是什么瓜？大家猜猜看。”我忍不住发了一条朋友圈。

瞬间，回信就像潮水般涌来。真是好奇激起千层浪。

“是南瓜吗？”

“这么黄，就叫黄瓜吧！”

“象冬瓜，但颜色不对。”

“应该是甜瓜吧。”

“是金瓜。”

“是苦瓜。”

“是冬瓜。”

“傻瓜。”

“是弥猴桃。”

“快要生娃的葫芦瓜。”

“你家的老黄瓜！”

“猜中有奖吗？”

……

五花八门的各种回话，有些脑洞大开得让人惊叹，更多的是让人会心一笑。

“是弥猴桃？”

“朋友们，你何时见过这么大的弥猴桃？”

我在惊叹之余有了思想。“如若有谁能通过科研搞出这么大的弥猴桃来，受益者不光是山中农民，还有城里喜爱弥猴桃的吃客。”在进山时，我在路边摊上看见过野生弥猴桃的模样，个子小得比成人的姆指大不了多少。可这个瓜的体积要比数百个野生弥猴桃加起来还要大。你尽可以想像，这会给山民与吃货们带来多大的快乐与期望！

我无意调侃这位朋友的无厘头答案，而是为他的奇思妙想而感动，因为这个无比大胆而创意非凡的答案里隐含着一丝美好祝愿。愿天下人都能得其所得是一种胸怀与境界。我猜想，给予这个答案的人，生活一定充满畅想，总是给众人精彩分享。

我的确有些想不通，这哪能是南瓜呢？我搜寻了记忆深处的所有角落，也没有发现有长成这个样子的南瓜出现过。也许是我的孤陋寡闻。但是我却自信地发出回复：“一看你就是生长在城市里的一枚小姐姐！不知道地里会长出什么瓜。”一时间围观者众，笑脸不停地闪屏。

“哈哈哈哈……”小姐姐也回馈了一串爽朗的笑声。

果然，我是猜中了小姐姐的过往。小姐姐也自知自己就是一个生长在城里的瓜，但却十分生趣。也许她在想：能博人开心大笑也是一种善吧。是的。这位小姐姐就说了，“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瓜，但是通过参与讨论不但学到了知识，还能为大家献上笑料也是一种快乐。笑一笑，十年少嘛。”

“你家的老黄瓜！”

这是谁说的？在我的家乡，这可是一句骂人的赃话呢！

谁这么无礼呢，怎么能在网上说怪话骂人？太不文明了！可是，转念一想，我却打内心里欢喜起来。“我是好久没有听到这种来自家乡的骂人土话了啊！”我像找到亲人般受活。乡音格外亲切。

一聊，果然是来自故乡的朋友。顺带也就聊出了许多关于家乡的美事来。人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与乡人的对话也消解了些许乡愁与对亲人的思念。一句“你家的老黄瓜！”搁痛我的孤独心，疼痛了乡愁的音容笑貌。

一位大姐姐说，“我是来自山里的人，我认得这是一个山黄瓜！长到这么大，已经老得黄皮了，属于绝美之物。”

“山黄瓜！我们家乡也有，可我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呢？”

“哈哈哈，珍稀之品。赶快摘下来，刨皮去瓤，炖老鸭汤，味道不摆了！”

“小时候，黄瓜炒肉片是令人嘴馋的美味。真没听说过能做老鸭汤喝！怎么做呢？”

“白水炖，可以加点八角和红枣、枸杞去腥味。鸭子炖得差不多再放黄瓜一起炖。老鸭子是除湿的，温补，一年四季都可以炖着吃。比炖鸡好，鸡容易上火。”

“老黄瓜炖老鸭汤！虽然是传统炖煮，但是味美极了。”另一个小哥哥跳将出来说。

“如此看来，如此山中美物真好！”要是“最后一个仕人作家”汪曾褀还在人世，也见到了这个山黄瓜，不知道他会亲自操刀做出什么好吃的花样来？更不知道他这个好吃嘴会驱使文字唤起多少人的渴望与幻想。

“可是，我是真担心起来，这一闹腾，如果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跑进山里去一顿狂吃，会不会把这个美好之物给吃绝了哟？中国人好吃、会吃是全球闻名的呢！”

“哈哈哈，吃不绝种的！”接连几个人的回复都十急切帮助我打消这个顾虑。

“你记得把瓤中瓜子抓出来，放在太阳下晒干留种，明年寻块地随意一抛撒，就会长出一地的瓜秧来，那时候又会满地爬满黄瓜。这种山黄瓜样子虽然大而特别，但是却很贱，一串串，一堆堆地长，使你成天地吃也吃不完。”还是来自农村的这位大姐说的方法最好，也让我安了心。

……

好大一个山黄瓜！它给我带来了几多欢喜，几多生命感怀与懂得。

远山与村子里的最后一抹灯光消融在夜色里，虫儿们肆意地弹唱，漆黑使山黄瓜愈加安静。我不舍得把这个珍稀的山黄瓜摘下来拿回家去炖老鸭汤。让它继续悬挂在这里沐浴山野之风与和熙的阳光，等待来年播洒更多希望，不是更好吗？

2021年10月6日何为于心静观斋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