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红红火火,与妻女商议,去居家小区楼顶上烤太阳。楼顶28层,三人突发奇想,弃电梯,“甩火腿”而上。顺着楼梯一层一层地往上爬,我是眼见了一层楼又一层楼的风光,生出的故事也一个接着一个,使人内心五味杂陈。
一
在第五层的楼梯角,放着一个啤酒易拉罐,里面塞着烟头,一个又一个,有些时日了。 这层楼内里是住着一位瘾君子吧?易拉罐里装的是他的世界,悲苦忧乐,还有哪一个个小小秘密情思。这些表情本应散落在小花园里的阳光下,而现在只能暂时储存在这里,避风避雨了。这里或许还真藏着一个美丽的故事呢?
这使我联想起一个人来,合着一份内心的愧疚与念想。
我认识一名退休的老头儿,年近七旬,个子不高,敦敦实实,走路轻轻巧巧如风,但却步步笃定,戴着一幅圆眼镜,衣着打扮整洁庄重,头发永远短而精神,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短茬子从不冒出皮肉半毫。我们就生活在同一个并不大的小区里。城市里的楼宇千千栋,往往邻居十年不识,闭门不认。我与这位老头儿蒙面多年,也止于相遇点头,偶尔短语问候罢了。
他有烟瘾。但他却总是背着人吸,好像要保守一个秘密,从不愿意让人知道他要吸烟一样。奇怪地是,我却总能看见他一个人在花园里的吸。有时,他是在楼面夹角种有一大丛玫瑰的地面上站着吸,烟气儿如一线游丝,笔直地往上空疯长,人也笔直的;有时,他会在长廊尽头下面的长凳上侧身坐着吸,烟圈儿袅袅,长廊的木架子上搭着各种花藤,一年四季都青绿着,周围也时常开着各种不知名的小花儿,木条长凳是专供小区里人随时歇息的地方,但常常无人;有时,他会在小区中央深处的花架子旁边蹲着吸,常常猛吸几口,烟气儿就乱窜,迅速包围了头,这里种有大量的茶花、桂花、月季、茉莉、栀子,比人高出一大截,还有桃树、棕榈树、枇杷树,丈余高,人站其下往往露不出头来,但临窗可见,四季都有花儿绽放, 馥郁逼人,那些花儿们也像是入了仙境一般。
不论他是在哪里吸,都是躲着人的地方,总捡少有人的时候出现。
他吸烟的范儿也与一般人不一样,右手姆指与食指掐着烟屁股,姆指背向着嘴唇,这样的好处是一旦发现有人他就往下一扣,烟头就窝进了手心里,让人看不见了;那眼的神情使人总想起《上甘岭》电影中的处于交战紧张状态下的韩国军官们抽烟的样子,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但余光却在左右梭巡着,双耳警觉地听着四周动静,好像能煽动,如雷达在战场上搜寻战机万般灵敏。
一般情况下,他是早上吸一支,中午吸一支,晚上吸一支,每次都是匆匆吸完灭掉烟头就匆匆留下一个背景上了楼。吸一支烟的功夫从准备到结束一般不会超5分钟,有例外的时候也不会超过8分钟,整个吸烟的过程,他是时时在烟草与花香味混合中陶醉着的,尽管过程显得紧张而又有些尴尬。
每当此时,我总是心生祈愿,人们不要冒然出现,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了他的清雅。也许,他这个时候正做着美梦呢?虽然不知他的美梦是如何地美妙,但成人之美总是人之美德吧!
他真是一个怪老头,吸支烟也要搞得如此神秘,难道家中藏着一只母老虎要吃了他般怕人?人生连惟一的爱好与自由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何意义哟?我在心里时常犯着嘀咕,却不愿去揭穿这个迷。
男人都有男人自己才明白的苦,男人都有男人的虚荣与信仰,何况在这个人与人并不十分信任的社会里,他之行为于我又何干呢?
我是装着好像从未看见过他吸烟的样子,也从不在人前提起,就是在瘾君子们面前我也是不会递他一支烟的。我也从未看见过他与别人一起吸烟,只见他只顾自个儿偷偷地吸。他吸烟这事在我心中就像从来没有发生一样。
去年初夏的一个黄昏。一位从达州来帮着女儿看女儿的老奶奶在与女儿小声地嘀咕着。“知道不,2单元有一对老夫妻可好了。老孃儿半瘫在床好多年了,痾屎拉尿都要人照管,这个老头子可真有耐心,天天细心照管,把她管得比医院还要好,尽管病了这么多年了,但那婆娘不但没有衰老下去,反而却长得红头花色,模样俊俏起来,可惜就是瘫了,起不了床!要不然,他们该是多么幸福的人啊!”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了老头儿的部分真实情况。可在我的印像中,他从来没有向小区里任何人提起过这一切。那人人皆有的烦躁、苦闷、忧伤、悲戚甚至是欢喜、愤怒七情六欲,在他的脸上也是不会露出零星半点儿来的。
他躲着人吸烟,是怕妻知道了心里难过自责吗?
他每次外出耽误几分钟时间也怕病瘫在床的妻寂寞了吗?
他整日守在家中、床前,陪她讲书寸步不离,是担心没有男人在身旁而使妻失了安全感受惊受怕了吗?
他利用吸烟的短暂时光与花儿相伴,是在追忆过往的幸福与未来美好向往吗?
他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的付出与妻的病状,是怕别人因此而嘲笑妻并给妻的心里蒙上阴影了吧!他的妻在他的心目中是完美无限的呢?
我想,他也是明白妻的爱和感激之情的。妻并不希望他的身心受到任何伤害,所以他们之间是定了规矩,不允许他吸烟的吧。
然而,他是真的太寂寞了!但一切内心的苦厄,却不能去拂了妻的好意与从灵魂里透出的信任与依赖。这种冰与火般矛盾冲突,数年如一瞬,没有激起他半点怨言,何其难啊!
去年晚秋,一个吃过晌午的时候,我下楼到小区里去等候快递。我也在桅子花满开的小区中央花架子下弹出一颗烟来吸着。
“今年的桅子花真的好香,花儿好像开得特别地多哟?”这是小区里打扫卫生的阿姨的声音。
“是啊,这花真是香得很!”怒放的桅子花香气弥漫着院子,有风吹过就翻出院墙去了,穿小街过小巷,像打倒了一大罐子香水,迷幻、迷人,纷纷沾上行者之衣裳,钻入行者之肺脏,免不了引来“哇哇”欢叫声声,皆仰头梭目四处找寻,纷纷留影。岁月留香。这位阿姨的家乡也是我的家乡,热心人,熟识,见面必招呼,所以我附和道。
“过去2单元那个吴老头,也经常一个人来这个地方,偷偷地抽烟。他也是爱这个花得很!”
“你也看到他在这里吸烟了?”我瞥了一眼她,问到。
“那个吴老头子,经常到这里来抽烟,又不想让婆娘和别人知道,好尴尬哦。他那个婆娘瘫了好多年了,还得了严重的支气管炎,闻不得半点烟味,老头子没得办法,只能偷偷地跑下来抽。她也真是遇到吴老头了,样样依着她,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哟……”
“哦!”
“我是清楚这个老头子的情况的,所以,每当看到他一个人来这里偷偷抽烟,我就转身到楼道上去做卫生了,就是不想去打扰他。他真的太不容易了!他原来是一个军医,后来转业到老家的医院当了院长。退休后,他陪着婆娘来了成都,过日子,不想婆娘却得了瘫病。”
“你有没有发现,他都好长时间没有下来吸烟了?”我原本以为,是小区里一些长舌男女们惊扰到了他,使他感觉到在人群中抬不起头来而不再下楼来吸烟了呢?
“他走了,带着婆娘一起去西昌耍去了!走哪天,他的女儿开车来,拉着一起走的。”
从做卫生的阿姨口中,我才知道,在入冬的时候,老头儿带着他的瘫子婆娘去了西昌。因为西昌阳光多、气候暖、离成都近,是一个休养身体、养老的绝佳之地,所以他在西昌琼海边租了一套小房子居住了下来。
……
他是决心了,要给瘫子婆娘一个温暖而安全的冬天。
我突然想要给这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打个电话送去春天的问候与祝福,还要祝贺他们躲开了肺炎病毒疫情的讨扰。
可是,我却没有找到他的电话。
已是立春多日,艳阳复来,斑鸠咕咕,母猫四处找寻情人凄厉呼喊。院子里百花蠢蠢欲闹,花骨朵儿们探头探脑地偷听着世间,好似与我之心情一样,诚心地等着他们回来,然后在馥郁的花丛中,陪着我递给老头儿一支中华牌香烟。我们一起快乐地吸起来,一起吐着烟圈儿,那烟圈儿一定是袅袅的,阿娜多姿,美妙着,又能拂去那一缕淡淡的忧伤。
二
刚到第12层的楼梯角落,一间房子里的小狗听到脚步声就欢声狂吠起来。大概,它以为是主人回来了,要带它出去拉尿了、撒野了,所以激动地欢叫起来。可是,我们不是它的主人,也不可能去给它开门。直到过了第十三层,我们还能听见它的“㕵㕵”声。
如今,养宠物的年轻人很多,可是他们大多是要去上班的,不可能天天守着宠物,宠物就只能孤独地守着空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或许它们一天中都得不到吃喝,要等到主人回来才可能解决吃喝拉撒这一切生理问题,这么对待动物朋友是够残忍地了。唐代著名诗人孟浩然去寻菊花潭主人不遇时写到,“行到菊花潭,村西日已斜,主人登高去,鸡犬空在家。”这里的鸡鸡狗狗虽然没有主人为伴,但是却有同类相随,同时也是自由的,与现在的宠物相比幸福多了。
于是,我也想起了我那丢失了的宠物狗“果果”。它是一只喜乐蒂,别称小牧羊犬。它出生二个月后就成了我家的一员,我们把它当成了女儿一样看待,宠爱有加。他的嘴尖尖的,像狐狸,一身棕、黑、白间杂的毛色使其看上去不如纯色一样高贵,但仍然高贵着。它的嘴筒长长的,窄窄的,浅笑着时就会露出左右两边尖尖的牙来;稍稍热起来,舌头就伸得长长的粗粗地喘气不止;睫毛很长很长,就像再长就消失了眼睛一样,而一双眼睛却显得十分地忧郁,不知为何;最奇的是满身间杂着棕色与黑色毛皮,惟有脑门芯处有一撮白毛显得格外惹眼,也让人见之难忘。我们给它取名“果果”,是因为我的妻子五行属土,“果果”属木,五行相生,希望它能给我们的人生与它的一生带来期望与欢乐。
“果果”在我们家生活了九年。即使是妻子怀孕的时候也没有把它送人或者寄养。我们与它,就是家人,可谓感情深重。我和女儿更是特别喜欢它,以至于丢失了数年后,女儿还时常想起“果果”就要泪水涟涟。
与“果果”还没有分开的时候,因为,大人要上班,女儿要去上幼儿园,所以家中常常一整天都没有人照看它,它也经常一个人在家中孤独地等待一整天。“果果”是非常爱干净的,不论是屎是尿,它都总是等着主人回来带它去解决,从不在家里乱拉,即使再痛苦,它也会忍着。可是,我们也因为忙而经常忽略了它的正常需要,所以我也时常心生愧疚。
失去它的时候,是在一个春天之尾夏日之初的早晨,“果果”突然不断用上肢扒门,十分急切地要出去。见此情景,我也想带“果果”出去放放风,让它也能感受一下春天即将过去与即将到来的夏天的气息。
临出门时,女儿让我给“果果”套上绳子,以免乱跑乱窜吓着院子里玩耍的小朋友。但是,我想“果果”是非常 温顺而与人为善的,也好与小朋友们交朋友,所以就能了她自由。
院子里空无一人,“果果”高兴得像疯了一样,一趟又一趟地跑来跑去;一会儿去嗅嗅花香,一会儿去嚼嚼青草叶子,一会儿又跑来我的脚边抱着我的腿撒欢。大约疯狂撒欢了半小时后,“果果”突然一阵风似去跑向了小区花园的另一头,过了十几分钟也没有回到我的身边。一种不祥之兆突然涌上我的心头,我追过去,一阵呼喊,可是再也没有听到“果果”的回应声,也没有见到它回来。
我满院子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马上去保安室调监控查看也没有发现它的任何蛛丝蚂迹,跑到地下停车场挨个车辆去瞅也不见它的踪迹。“果果”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们都在周边不停地寻找“果果”,希望能够出现奇迹。甚至时时出现幻觉,每每听到有狗叫声都会产生一种“果果”在呼救似的感觉。我们就一定要找上门去看看的。
我们实在想念“果果”。就把“果果”吃过饭的碗保留下来,把它睡过的窝和被子保留下来,把它喜欢的玩具保留下来,所有一切与它相关的能使我们留下美好回忆的东西都保留了下来。目的是,希望在有朝一日“果果”能重新回到家里时,还能看到它曾经用过和喜欢过的旧物。可是“果果”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后来,我一思想,只有唯心地解释是我们在一起的缘份已尽,其它没有更好的解释可以宽慰我们的心了。
那天早晨,它像发了疯似地拍门要出门去玩耍,发了疯一样地在院子里狂奔,发了疯一样地与我和女儿一番亲昵,然后就飘然而去了。这一切可能都是为了它寻找人生自由,或许寻找新家的一个注脚而已。如果,它能遇到一个可以天天陪伴它,待它如子女般宝贝的主人就好了,我也安心了!
但愿,“果果”从此能过上更加平安、快乐、幸福、自由的日子!
三
行至20层楼梯道口时,我已感觉脚趴手软,气喘如牛,再也爬不动了,就放下手中的小凳子坐将下来,透过楼道之窗,打望外面的世界。“哟!”这平常关注不到的角角落落,换个角度来看可是别有一番趣味呢。
俯视而去,对面的一栋又一栋楼的窗户里、阳台上,隐隐约约地有好多画面,如影出映。又特别是哪一方又一方阳台上展现出来的画面可谓是风姿不一,妙趣多多。我还发现,楼层不同,居住的人群不一样,所展现出来的情致与情趣也各不相同。5层楼以下,出现在阳台上的人群以老年为主,老夫老妻一般不会同时出现。6至12层楼间居住者以中年人为主,稍带有少量的老年人,一看就知是与儿女同住的人,一般是三人同时出现,其中有一个小朋友。而13层以上者就以青年人为主了,多是情侣、小夫妻或单居或合居者单身男女,几乎每屋都有宠物,宠物常常是狗狗,大小不一,品种各异。老年人不论男女一般都是唠嗑,练书法、吹萨克斯、拉二胡者,闲情怡趣为主。中年妇人多在晒被子、褥子、香肠、腊肉,或与丈夫相互捶背按摩忙于生活与相夫教子。小情侣们则有常常双双埋头、头碰着头一起狠命玩游;或捧着手机目不转睛,女子常常“嘎吱嘎吱!”莫名其妙狂笑,花枝乱颤,而男子则只是陪着微笑露于嘴角;或者在小桌上放盘零食,手捧一书静静地读。往往都有一只狗狗坐在这些俊男靓女的旁边向窗外张望着。还有同住一室的两个小青年各自在晾晒着内衣内裤,一只狗狗跟着跑上跑下,不小心被主人踩着了脚趾,痛得大声哼哼……阳台上的人也是男男女女、长长幼幼、高高矮矮,胖胖瘦瘦,情态各异。
斜视之,处于视角左下方的一个小小的阳台上,一个刚刚沐浴过后的红衣少女端坐着,那一点红像火一样燃烧,像火一样热烈,像火一样辉煌。她正反手梳着那一头如墨一般黑、似瀑布一般长的秀发,阳光温暖地落在她的脸上,轻抚着她那高高的胸脯,看那样子,她的嘴里还在轻轻地哼着歌儿呢,可惜距离有点远使我看不清也听不见。如果我的手中有一架望远镜,就一定能细细欣赏到她那美丽的笑靥和窈窕的身姿;如果我能长有一副顺风耳,就一定能聆听到她那动人的歌声,可惜没有!
城市里,这楼栋里小小的阳台就是一个一个的舞台,展示着人生百态。表演者有趣,远观者亦有趣!
四
上得28楼来,这楼顶上可是真够热闹的。
太阳直直地照了下来,暖烘烘的。邻人们的被子、单子、衣服、裤子等纷纷晾挂在那一条条铁丝线上烤太阳,杂而不乱,红、黄、青、蓝、紫、白、黑,颜色繁多,一阵风吹过,哗哗作响,就像一条流淌在城市楼顶上的河立时翻起五彩缤纷的浪花,眼花缭乱,漂亮极了。在我的心中,从此河既在城市脚底淌过,也在城市楼顶的上空汹涌流过。
还有,院子里的爷爷们、奶奶们搬来的盆盆罐罐,里面栽种的萝卜、青菜、香葱、豆苗、韭菜、茄子、辣椒、紫苏、甘蔗、芦荟、月季花等等,琳琅满目,摇头晃脑,摆腰舒肢,使劲卖弄着花姿风情,在阳光下舞蹈着、喧闹着、幸福着,像极了院子里的爷爷们、奶奶们。
这个院子里的爷爷奶奶们大多是随子女们迁居而来的退休精英,有西安的、有贵阳的、有广西的、有西藏的、有西昌的、有雅安的等等,多生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棋琴书画、吹拉弹唱,无所不能,样样精通,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们常把这里的院子变成欢乐的海洋。
来楼顶上烤太阳的不止我们一家。在楼顶的西北角上,一个小男孩儿边烤太阳边在素描本上画着青菜,画了一页又一页,好似还不太满意,接连又画了好几遍。最后,小男孩还把一株郁金香画成了一只老鼠,含苞待放的一个花骨朵是鼠头,两瓣略略舒展开来的花瓣成了鼠的两只耳朵,靠近的两片叶子也变成了翅膀,原来是一只飞鼠。有趣!
“快点到这里来晒太阳!太阳好大!”
“不嘛,我怕晒,晒得好难受哦!”
“必须过来,晒背。”
一个拿着书本的小女孩只得一步一捱地走了过去,爸爸一把掀开她的衣领,让脖子亮了出来祼露在阳光里。“多晒脖子,长高高的,长大了好当模特儿!”小女孩儿却只顾埋着头静静地看着她喜爱的书。
东边的水塔上建有一架铁步扶梯,上面高高地蹲坐着一个青年郎,他双手缩进袖筒里,与下巴一起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任由阳光亲昵他的脸庞,双眼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阳光射过来的远方。
“他是想妈妈了吗?是想爸爸了吗?”女儿问。
“嗯!我猜他是在想老家了,可能还有一位小姐姐呢?”
“小姐姐漂亮吗?”
“漂亮!肯定很漂亮!”
也许,在哪远远的苗家寨子里,有一枝花正在静静地与青年郎遥遥相望呢?
天边的白云和苍狗披着金边变幻着身姿渐渐地走散了,太阳也一跳一跳地回了家,夜幕垂垂地下来时,四周变得那样的恬静、温婉,蓝瓦瓦,寂寂如梦境,而那远远地露出脸面的淡淡的新春凸月,就是梦的眼睛了。那青年郎还是一动不动地蹲坐着痴痴地望着远方。
或许他也是在做梦了吧,只怕他的梦太多了,使这细细的铁步扶梯儿如何承载起啊?
不论在何时,可能都少有人知道,自家楼顶上原来还是那么温情、浪漫、人文。难道,这是人们亲手建在城市上空的伊甸园?
五
我们是该回家了!
“人们都说上坡容易下坡难,这28层楼是坚持爬上来了,如今要走下去,腿却酸得有点颤抖。”
“爸爸,我可是在三岁的时候就自己爬上来,又走下去的哟。”小女满脸骄傲地对我说。
原来,在小女儿三岁那年的夏天,她与儿时的好朋友媛媛在院子时玩耍,妈妈就去楼顶上晒刚洗好的衣服。俩个小朋友决定一起去楼顶上找妈妈,可是由于个子太矮按不到电梯钮,于是就从一楼一直爬上了28楼,结果妈妈已经下楼了,见不着妈妈的俩人又急忙往下走。而妈妈下楼也不见了两个小女子,连忙坐电梯上楼顶去找她们,也找不着。一个坐电梯,一个走楼道,如此往复连连错过后,俩个小人儿累得走不动了就依在楼梯道上睡着了。怕丢了孩子的大人儿却惊吓得泪花在眼眶中直打转,一时间院子里慌成一团,好在有大家帮忙,才把两个已在睡梦中的小家伙抱回了家。
小女儿的这个故事,给特意爬上楼顶去躲病毒与烤太阳的我们增加了一番笑料与情趣。而两个小家伙的行为也正喻了人生:只有目标明确才能勇往直前并最终到达目的地。如果,她们不是一心为了找到妈妈,三岁的小娃娃怎么可能表现出如此勇气与毅力呢?
庚子年正月初十七夜 何为于蓉城心静观斋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