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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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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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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书

庚子年春节期间,偶有春阳高照 ,读书之余,便想到除书架上之书外,还有不少老旧书籍置身于数十个纸箱中,这些“老朋友”们被久藏于室,经年不理,怕是在浑浑噩噩的时日里被“蠹鱼”饱腹不少了吧。所以尽管费神劳力,累了腿脚,也要趁此时机搬出来晒一晒。

《世说新语》中记有一郝先生满腹诗书,一日置肚皮之于艳阳下暴晒兼享受日光浴。路人疑问。他曰:晒书。郝先生是把诗书已经“吃进”肚子里去了,尚且要遇艳阳而晒之,何况我等之人只不过留书本藏于斗室喂“蠹鱼”之辈,不晒书何以对得起先贤之想思、之“汗青”。

古人能将读书心得成于著作留存于世是真的不容易啊。孔夫子为了把自己经年累月所思所想之精髓传下来,遂亲自在竹片上刻字以记,绝不让任何弟子捉刀参与甚至提任何意见。其《道德经》5162个字,每块竹片上仅存四字,可想而知要刻多少片竹片?要刻多久?要刻坏多少刀片?手上要被打起多少水泡,留下多厚的茧皮?而那些竹子们是要流下多少痛楚的眼泪的啊?幸而有东汉的蔡伦发明了造纸术和北宋的毕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以当下中国浩瀚之历史,伟大之思想,经史著作之繁盛,李敖在《独白下的传统》一书中说“可察之品类达25万余种,这还是20世纪60年代的统计,现在又增加了多少我不得而知,如果现代要来一次继承传统,把这些经典书籍重新集中翻刻于“汗青”之上,真不知道要砍倒多少竹子,要累死多少刻字工人呢?也可以想像,好不容易活到现在的大熊猫再也找不到可以填饱肚子的竹子,而官员们也不可能再喝到鲜美砸口的野生王八汤了。所以,存其书,就有传其思想之义务,至少不能让这些已经有些年头的,曾经是爷爷奶奶们手不释卷的东西坏在我辈之手上吧!

由于不能外出,也不可能在小区院子去晒书,就只有将就在自家阳台上晒。我家的阳台长长的,窄窄的,包绕着客厅与卧室半圈,面积还不算小。虽然叫阳台,但是要等到下午3时左右才能有阳光前来光顾逗留。不过,只要能让这些深藏暗处之书出来透透新鲜空气,别让身子骨发了霉,或者晒晒太阳后补充点钙剂,让“蠹鱼”难嚼也是好事一桩吧。

关于晒书一事,古人可谓苦心费煞,专门制作了“晒书床”,发明专用名词“曝书”,设置“晒书节”“曝书会”活动,宋代大哲学家邵雍还撰写了一首五言绝句《曝书吟》,有人还总结出了108种晒书方法来,当成一门学问去做了。宋朝的费衮在《司马温公读书法》一文中说,司马光的读书堂里有书万余卷,常读者数十本,翻阅了几十年后还像新书一样。其晒书的方法是:把所有的书侧起,翻开,立于案几上,让太阳晒书脊。清代藏书家孙庆增就专选在夏日晒书了。他于早晨将书翻开,书脊朝上,趴起,排在用高凳架起的木板上,等日中高阳,移到太阳下面,两面翻晒,太阳还未下山的时候又要早早地把书收回去。为何要早晨放书呢,是怕热的时候汗手拿书沾了痕迹。还要按次序一柜柜地晒,才不会导致错乱,过程精细之极。惜书至此,可谓痴了。

我虽参考了古人的晒书法,但却做不到,哪里去找晒书床嘛?只得把阳台、地面当晒书床,还要在空中搭架子晾晒。如此,晨起搬出,日落而回,每天大约可以晒300本以上,历经数日,终于让这些老先生们轮番透了透气。一时间,阳台上散发出的书香味、书霉味,浓郁一方,终日不绝,又因风儿不继,难以散却,幸而楼下商户尚未营生,否则担心被长杆夺去烤火烧了。

这一晒却无端多了苦恼与欢喜来。真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一喜的是终于把这些几十年来四处所买旧书做了个大致盘点,并按类别不按时间长短而做个简单的分类重新装箱,然后在箱子外皮上贴上标签,为今后阅读或者查找资料行方便,同时也是让这些宝贝们自身确立了性别。人之有生命,而书亦是有生命,亦是有雄雌之分的。我想,这样子归了类,于它们自身也是同类相聚,且于暗室里窃窃私语时也能多些共同语言,以减少些“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吵嚷吧。书们不是“蠹鱼”,可以身体似纸白,终年生长于暗无天日之所却也乐而忘忧。这种长年不见光日之生活于人于书来说本就是苦楚十分了,何必还要使他们同室操戈互相为难呢?二喜的是终于搞清楚自己究竟藏有多少旧书了。在过去,这一直是一个秘密。自己只知道看到有喜欢的旧书就买,不管是网上还是店铺上、地摆上,甚至常跑去旧货市场瞅、废旧物品收购站去翻、收荒匠手上去抢……据此,我也梳理出一段又一段凄美的岁月来,让这个充满“流放感”的年里,在酒酣耳热之即,又多了回味和炫耀的谈资。看“旧书”佐美酒,未免不是美事一桩呢!三喜的是久未找到的资料常常因之急白了头者,现在却明明白白地躺在眼前了。曾经为记一篇小文,亟需一典故,网上搜罗不得,遂想起有一本旧书上有载,于是在纸箱堆里翻来翻去,使人如灰尘中来,双目鲜赤如兔,鼻炎疼痛数日不退,仍然没有找到,这下得来全不费功夫了。四喜的是这些旧书基本还是买回之时的模样,虽然历经多次搬迁,但是也少有损坏,而“蠹鱼”也未见。原来是妻用心,在每一个箱子里四周包了厚厚的一层报纸使然。樟脑丸杀虫这个功效不用多说,而报纸也是一个好东西。报纸有浓浓的油印味,虫子们都退避三舍,包裹书画作品及纸质类东西既防虫又防潮。当年,著名画家冯建吴先生在四川省群众艺术馆贡职时,就做了一件大好事,将张大千、陈子庄、冯灌父、吴冠中等大家名作用报纸裹起来,随手置于室内阴暗角落处,乏人问津,免于人难与虫难,得以保存。

忧的呢?其一是我的旧书虽然收藏了不少,但是却成不了体系,与我的梦想或者别人恭维之词“藏家”之距离还有十万八千里,顶多算个收藏爱好者罢了。其二是这些爷爷奶奶般大龄书籍,虽然年岁已高,但是精品少,绝口、孤品就更是别提了。自始如今,我都是贫困人家,即使偶遇绝妙之品呈于眼前之美事,也只能望而兴叹,无有余钱,奈何,不可为之!其三是我辈欢喜把这些破破烂烂当成了“心头肉”,而晚辈却未必肯当成宝贝。吾之小女,酷爱读书,几达执书整日不移地步。患有严重鼻炎,常常稍遇刺激就呼吸不畅,辗转难寐,痛苦不堪的她即使内心喜欢,也会迫于无奈不敢轻易去碰触这些散发着书香的旧书。这些书不少是从废品收购站拿回来的,经过精心打扫打扮,污染仍然难以消除,群侧摊开,目之所极让人心生憎恶之感。小女是宁愿缠着我带她去新华书店看新书解馋的,而绝不稀罕这些又老又旧又不光彩的品类的了。这些书的内容亦然,老古董思想与现代娃娃们之所思所想是不一定对路的了。祈愿,在我百年之后,宝贝们不要落得变废品融成纸浆或者随意丢弃街头任人捡拾去了啊。这可不敢想,不敢想,真的不敢想!一想就心生寒意起来。事实上,这样的事已在我身边发生过多次了。我之朋友在城里营了一家社区书店。一日,一位先生找到他,说要捐书万余册,后来得知,这是女婿嫌弃丈母娘之藏书占地方,所以要一捐了事。还有,居住在落虹桥街的一个80多岁的老教授家有藏书几万册,可是老夫妇已是目不明,腿不利,偶遇收荒匠鼓舌,即卖掉了几千册,其中还有明清版本精品古籍,可惜!被收荒匠运至废品收购站后四散不全,幸而,其中一部份被一爱家闻之而赶往得以低价易之,算是抢救了。如此败家者后辈,今之频出,而古已有之。宋代大哲学家邵雍有一首《曝书吟》:“虫蠧书害少,人蠧书害多。虫蠹曝已去,人蠹当如何?”就对这些损书“人蠧”进行了批评。当今现实也一样可悲!可叹!

书之于世,是传承文化;书之于人,谓助人伦、成教化。不论是旧书还是新书我们都应该喜欢,否则人类何以记忆过往、升华灵魂呢?!今后,我也应该经常晒书,最好是效仿古人郝先生,在太阳底下去晒肚皮,让先人先贤们走出来多与今人沟通沟通才好!

庚子年正月初十九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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