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读《人间词话》,这本二十世纪经典文论所表达的“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的境界在我内心掀起狂澜。由一代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的悲壮人生联想到当下“大师”一词已入不耻之囧境而感到痛心疾首。
话说民国旧事。1927年6月2日(农历五月初三)10点半钟,一位身着长衫在北京頣和园昆明湖鱼藻轩的台阶上坐了很久的中年人站起来抚了抚长衫久坐的褶皱,朝着湖面,纵身一跃。他跳得太用力,非常非常用力,以至于头直接插进了湖底的淤泥之中,淤泥填满了他的鼻腔,导致他窒息而亡。在他的内衣口袋里有一封遗书:“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这个人叫王国维,乃是一代国学大师。同时代的国学大师陈寅恪在哀悼王国维的挽词中这样写道:“盖今日之赤县神州值数千年未有之巨劫奇变,劫尽则穷,则此文化精神所凝聚之人,安得不与之共命而同尽,此观堂先生所以不得不死!”
王国维是中华传统文化的坚守者,以极为深厚的国学功底而闻名于世。他至死都留着长辨子,戴着圆眼镜。年少时,“他即拧着眉头读书,一页一页,一本接一本地读。”青年时,他深悟,“时势已经变化,就算是《汉书》里的李广、卫青再世也救不了中国,救国要靠学问。”最终,他为所笃信的中华文明和礼教道德而殉身。王国维“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向莘莘学子乃至世人昭示了大师之本色。
然而,世事变迁,当今“大师”亦如“教授”被戏谑为“叫兽”一样的充满了贬义色彩。前段时间,从微信上看到不少大师的古怪行为,如:有用阴道捉笔写字者大师,有倒悬身体用头发写字者大师,有如巫婆跳神样作画者大师,有用身体在地面打滚作画者大师,有边挥毫边狂叫不止的大师,有在七窍内安放毛笔扭动身躯写字作画的大师,有用铁钩钩起自身皮肉将自己悬挂于闹市展览的大师,还有立于宋庄墙头行男女苟且之事者大师—……凡此种种,让人瞠目结舌。这些大师不但让艺术从业者痛恨,也让世人觉得艺术界怎能如此龌龊!可悲!可叹!
又忆起一次亲历之事。一群文人墨客雅聚小酌。一友举杯:“大师,你得再喝一杯!”“你才大师,你老婆大师,你老爸大师,你老妈大师,你全家都是大师……”此言即出,全桌惊愕。观两人怒目圆瞪,即将展开“太极”与“散打”角力,友群起而劝之,两人方才息怒。此时,“大师”已经成为了寡廉鲜耻、不学无术之人的代名词,遭人鄙夷。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样子。“大师”鲜有丝毫大师的本色?艺术界,就是这样真正地沦落了!正如画家、老玩童黄永玉戏言,“画家满街走,大师多如狗。”又说:我也时常被朋友称为“大师”,感觉难为情,暗中懊丧,我至少还明白世上曾经有吴道子、顾恺之、顾闳中、张择端、董源、张大千等等的存在。我那些学生、学生的学生都已被人称为“大师”,在他们安之若素的时候,我才彻底明白,我们的文化艺术已经堕落到极为无趣的程度了!
在这个文化不彰、学术败退的时代,也许只有王国维以学育人、以学治国的抱负和坚决维护中华传统文化之尊严而自沉昆明湖之举,才能让人们明白大师之伟大。大师是代表着先人们用无穷的智慧和有限的生命来捍卫的尊严。我们岂能随意辱没大师的称号!
丁酉初夏 何为于蓉城心静观斋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