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猫

癸卯年正月初七，太阳真大，暖和极了，我坐在阳台上晒背，妻女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我没有在意。午饭后，门铃响起，快递小哥送来了一堆物品。买这么多猫用品干嘛？原来是妻女怜悯小区院子里的一只小野猫，打算择机把它带回家养，就买回了猫粮、猫玩具、猫窝、猫抓板、猫沙、猫碗及水器等。

当夜我家添丁加口。第二天晨起，妻女发现小野猫的头、脸、眼、脖子上伤痕累累肿胀得厉害，然而它仍然不停地用前肢挠抓不停。妻怀疑它患了癣症，赶紧从网上买回猫专用抗真菌喷剂给它治疗。

妻用剪刀剪去小野猫脖子、头顶的部分毛，癣团和抓伤就露了出来。妻先用消毒剂给它清洗已经感染的地方，再喷上治癣剂直至大部分吸收后才肯放手。小野猫一溜烟地奔跑而去，躲进窝里再也不肯露面，直到第二天下午，大概是饿极了，才万分警惕地走了出来。妻拿来猫粮放在它的碗里，小野猫风卷残云后又急急地溜进窝里倒头便睡。一连二天，小野猫都躲在窝里不肯与家人见面。第三天，小野猫总算开始出来活动。

妻轻轻地捏起它的后脖，把它放在自己的腿上，用棉签一点一点地给它涂抹癣药。最先是发现头上、脖子上有癣点，后来又发现腿上、背上、肚子也有。患了癣症会很痒，猫与人同样会为止痒而挠抓不止，爪子又很尖利，导致小野猫的头、肚子、脖子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条条血痕很是刺眼。妻分上午和下午给它各涂一次药，每次都细致如微。妻又从网上买回一个橙色桔瓣棉项圈套在猫的脖子上，小野猫再也抓不着重灾区自己的头皮和脖子了，再痒也只有忍着。有时候，我们看见小野猫支起前肢使劲抓挠项圈，着急地用双前肢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嘴里不停地凄切叫唤，可以想像它被痒折磨得有多么难受，可是我们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地上翻来滚去，帮不上任何忙。内心里却能感同身受痒的痛苦。恼火！

经过近一周的努力，小野猫身上的癣痒有所减轻，抓伤逐渐结痂，加上有了营养和睡眠保障，身体状况日趋向好。大概是药物刺激，每次涂抹药物时小野猫都扭捏得厉害，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柔软无力任凭摆布了。妻就打开电视给它看。嘿！小野猫还真感兴趣，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暂时分散了精力，安静了下来。不过，小野猫看电视并不上瘾，下次涂药时用这一招就不灵了。妻又想了一个办法，找来一只眼罩，把小野猫的眼睛死死地蒙起来，还放着轻音乐，一边让它趴在自己温暖而柔软的腿上，一边又轻轻地撸着猫背，小野猫表现出一副很舒服很享受的样子。可是，这个办法没有超过第三次又不灵了。哼！妻愠怒地将它强行按住，又叫来我帮忙，在两个大人的武力胁迫下，小野猫动弹不得，恐惧不已，不停地“唉哟！唉哟！”像极了我小时候挨揍时发出的哀叫声。无论它如何哀嚎我们都不理会，我们急于治好它的病，好撸它。

小野猫的癣症终于好转，可脸上又布满了泪痕，一砣一砣眼屎糊在眼睛上的样子很吓人。大约是害了眼病吧？妻又去网上买回猫用眼药水。小野猫不知眼药水为何物，目不转睛地盯着，待药水滚入眼中，它一个激灵，猛地一挣就跑到沙发下面藏了起来，无论怎么驱赶，也不愿意出来。眼药水起了效果，连滴了几天后，眼屎消失了，眼角与眼皮的肿胀也消退了，一双大大的眼睛露出了神采。漂亮！妻女都忍不住称赞。

有了小野猫后，人的确会多一些心思。半夜里猫突然“喵喵”发声，起床一看，发现它尿了，赶紧当起了铲屎官。晨起，人一露面它就转着叫唤，原来是饿了，赶紧拿来猫粮，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样子，人就会心一笑。慢慢地小野猫与家人熟识起来，它的叫声也随着变换多种，长调短调，高声低声，重音单音，复合音……可惜我们一家都不懂猫语，任由它如何变换叫声，如何多情地表达，我们也只能猜测到它是饿了或者要拉尿拉屎了。至于抖音上的说的什么“我喜欢你”“快来找我玩”“我好寂寞啊”“求抱抱”“好开心”等等意思的表达，我们一直未能琢磨出来。或许它也会很烦恼，怎么人类就不懂我的心呢？

小野猫真是一个吃货，即使肚子吃得鼓胀如圆球也仍然一幅吃不够的样子。这也可以理解，过去它在野外跟着母亲流浪，饥一顿饱一顿，哪里能有如此美味？因为吃得太快太猛，它常被噎得脖子伸得老长，喉咙里会滚出一颗一颗的猫粮来。小野猫特别喜欢吃馒头。每日早餐时都围着我们凄凄切切地要，有时还伸出爪子来抢女儿手中的馒头。女儿说它贱，贵的不好专挑便宜的吃。妻从抖音上看到要给猫合理配制膳食，就买回鸡脯肉、猪肝、胡萝卜、南瓜等专门给它烹制营养饭，结果小野猫一点也不感兴趣，宁愿挨饿喝水过一天也不吃营养饭。妻却笑着说小野猫特别懂事，好养！妻也不再提富养小野猫的事情。

小野猫很瘦，摸上去皮包骨头，可是一眼望去一个硕大的肚子与弓着的背挤成一团，就像是一个停着的圆毛球。因为死胀猫粮，喝水又少，小野猫患了便秘，好半天才挤出几颗羊子屎疙瘩来，痛苦得嗷嗷哀嚎。妻急忙减少喂食，又调了蜂蜜水让它喝。小野猫也听话，呱哒呱哒就把蜂蜜水喝了个精光。第二天，它不再那么痛苦，因为肠道润滑了些。妻又给小野猫喝下一些蜂蜜水，不料它却拉起稀来。妻吓坏了：会不会拉死了哟！我说：别担心，给它喝点白开水就好了。第二天，小野猫不再拉稀。妻悬着的心落了地。以后，妻学会了控制喂食和给它少食多餐，并强迫它喝白开水。

小野猫喜欢蹲在自己的碗边长声幺幺地叫唤“饿……饿……”一旦见着吃食，它就不顾一切，如一只驼鸟翘着屁股埋头苦干。我想，要把小野猫训练得吃相斯文一点，就它这德性，恐怕努力一生都无法做到。

它也因此吃过一次大苦头。我给它的碗里放了一堆刚从锅里捞出来的面条，从没有见过面食的它冲过去就捅下一嘴，只听“唉哟”一声哀叫，它立时头摔得像拨浪鼓，右脚在嘴上脸上不停地拨拉，它哪里知道这面条有多烫啊！好长时间它都只是呆呆地望着饭碗不敢靠近，更不敢像往常那样风卷残云般将面条捞进肚子里去。有了这次教训，它也变得聪明起来，抢食前总会先闻闻，再看看颜色，确认没有危险再下口。但在一周以后，它又恢复了以往的德性，见着吃食依然像一个饿痨鬼的样子。

小野猫很会察言观色。它摇摇晃晃地走到人的面前时，总要停一停，在确认到友善气氛时，才会趴在你的脚背上或者卧在你的双脚之间或者蹲在你的大腿上痴痴地望着你。如果感觉到人的不友善，它断然不会与你显示亲热，独自远远地躲在角落里打盹。不知是不是出生在野地的原因，自小担心受怕，挨冻受饿，所以它的自我保护意识和自我意识都很强。它那副胆小、倔犟，而又无比天真的模样，与从乡下长大的我有些相像。

妻总是规范它的行为，只许它睡在自己的窝里，不许卧在沙发上，不许上人的床，不许舔喷了药的毛，不许抓伤口，不许挠痒痒……可是小野猫哪里懂得这些规矩呢？它对挠痒痒很执著，妻就制止它，起先它会与你玩儿起柔软的瑜伽功夫，止住了左脚，右脚又伸了过去，控住了前肢，后腿又伸了上来，不管你怎么阻止都没有用。一旦阻止的次数多了，它就会生气地转过身去仰头面壁，留个黑白相间的背影给人看，任凭你如何呼唤甚至乞求，它也绝不会转过身来妥协。疲惫不堪时它就歪头歪脑地头抵墙壁睡了过去。小野猫一幅死犟死犟的样子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妻女见到小野猫时，它和母猫一起躲在草丛中瑟瑟发抖，可怜极了。小区里的清洁工阿姨说，这猫兄弟姐妹三个，还没满月就只剩下它了，如果没人管它也保不住。妻女赶紧去买来猫粮喂它们。以后，母猫常会追着妻女讨要吃食。小猫也会跟在其后，步履蹒跚，一摇三摆的样子。那个夜晚，趁着母猫疯狂吃食，妻将小猫轻轻地装进纸盒子里带回了家中。妻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猫一命也算做了一件善事。因为小野猫毛色黑白相间，像极了奶牛的外貌，所以我们就随意地给它取名“奶牛”。我们祈望用平实的名字给它带来健康、平安、幸福。 何为于心静观斋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