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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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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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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痴与贵人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贵人也总是撞上有贵气的人。循于因果,得贵人相助,也要做贵人助人。

1979年冬天的一个清晨,阿坝州一个深山的道班,零下10摄氏度,白雪盈尺,呵气成冰。

一个长发野人,光着上身,赤着双脚,独自拉着一辆装满石头的架架车,艰难地向着斜坡上一点一点地爬行,尚显稚嫩的双腿由于奋力而青筋暴绽,前倾的身子接近伏地,牵绳欲要勒进双肩的肉里,豆大的汗珠顺着脊背往下淌,滴水成冰,身体像蒸笼,热气腾腾……

这,在荒无人烟的冰天雪地里自成一景。

一个干瘦眼镜男人,站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目不转睛。

“你是哪个,这么冷的天拉石头干啥子?”

“养路工人嘛,修路是应该的噻!”

几天后,养路段领导来了一大拨,要给“野人”戴大红花。

“野人”不知所措。远处,眼镜在淡淡地笑。

眼镜是《四川日报》的记者。“野人”的事迹上了报。

“野人”名叫李光伟。一个酷爱画画的普通道班工人。

往往一些细节就能改变人之命运。胸前的大红花指引着他的人生转机。很快,李光伟就被借调去了若尔盖宣传部。

若尔盖大草原美丽如画。李光伟成了草原上的一只雄鹰。

谁能想到,《谁是最可爱的人》作者魏蘶会来若尔盖草原采风?整整一个月的时光,李光伟白天陪着他四处走访,晚上陪着他整理文稿。魏蘶最善于讲故事,来自朝鲜战场上的精彩故事从他的口中滔滔不绝而出,倾满了人的耳朵,其渊博的学识及声情并茂的表达,使李光伟 从内心深处对文学产生了敬仰。

秋天时,草原一片金黄,一派富贵繁荣之象。中国国家画院画家史国良又来了,李光伟紧随左右,陪他一起看遍了草原上的人文和美景,画遍了草原上的花花草草、牛羊和牧人。直至多年后,两人再次相会于北京时,仍然感叹“草原落日如梦似幻,草原上的牛羊与人同心同性,草原人的琴声多么悠扬,草原人的情怀多么感人。”

还有范扬、邱笑秋等等大艺术家也来草原写生、创作,李光伟都以追随者的身份陪伴着,结下了缘分。

正是这些事与人,坚定了李光伟的艺术人生信念,积蓄了丰富的艺术养分。稍事闲暇,李光伟就把自己藏在屋子里画画,时常画得昏天黑地,白昼颠倒。

1985年,李光伟从阿坝大草原回到了老家郫县在一家印刷厂当了一名设计师。印刷厂送他去四川美术学院进修。这给李光伟的艺术人生插上了翅膀。学成归来后,他每天除了睡觉、吃饭之外,就是忘情地画画。上班三年,只知道画画而忘记了本职工作的他惹恼了厂领导。为了让他收心,厂里就借调整岗位之机把他调去当油墨工,结果他发现这些油墨特别适合画油画,一发不可收拾;又调他去做打样工,他又发现打样纸比自己使用的宣纸好很多;再把他调去当校对。不管厂领导如何下苦心,都无法让李光伟收心做一个设计人。因为没有了舒心的画画环境,工作心不在焉的李光伟终于闯下了大祸,把宣传标语“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好!”搞成了“一对夫妻只生一个私生子好!”

“算逑了,你还是回去画画吧。厂里给你发基本生活费。”伯乐领导被这个只知道画画的疯子千里马搞得哭笑不得。

无有工作事务纠缠,就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相会爱好。

在省美代会上,画家谭昌镕老师在笔会现场画鸡。守在一旁,边看边琢磨的李光伟欣然一笑,倏忽而去,很快就画了五张鸡图来请谭老师指教。

“小朋友,画得好啊!”谭昌镕点头称赞后,不再多言。

没过多一会儿,凯歌商场老板的驾驶员找到他,“谭老师请你去陪他吃火锅。”

“这是我的学生李光伟。”见面后,谭昌镕向一起吃火锅的都江堰市委徐书记等人介绍说。

闻言,李光伟血冲脑门,扑通跪地,接连磕了几个响头,当即拜师。

此后,李光伟得到了名家谭昌鎔的悉心指教。

1988年,郫县举办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个人画展,主角就是李光伟。

“真是风光无限啊。报纸、广播连篇累牍地报道。连县委书记也来看了展览。”

“你这个娃娃有名堂,人才啊!”在画展现场,郫县红卫印刷厂厂长当即表态将李光伟调去本厂当设计组长。

去了红卫印刷厂后,李光伟的心中仍然只有画画这个“情人”,常常在上班的时间里翻窗而出,跑回家去挥毫泼墨。

“我特批你停薪留职吧,厂里的确容不下你这个大才。”尽管厂长是女朋友的亲戚,最终还是无法忍受这个不按规矩出牌的人才之言行。

自尊心很强的李光伟也觉得画画才是他的最终归宿,于是辞职回家做了职业画家。

20世纪90年代初的一天中午,锦江宾馆外的画市,人影绰绰。

一个瘦高个儿抱着一摞画匆忙路过。

“小伙子,你拿得啥子哟?”

“画噻。”

“卖不,多少钱一张?”

“我没有卖过画,就50块钱一张嘛。”

这人看过画后,没有还价,把30张画全收购了。此人叫罗家宽,是开着画廊的画家。

“终于可以不再靠女朋友资助了!终于可以靠自己卖画而活了!”李光伟首次舍得花十几块钱打的匆忙回家向女朋友报喜。

“你是不是干了啥子坏事哟?”看着李光伟手中的一沓钱,女朋友难以置信,心生疑虑。

好运接踵而至。罗家宽请他再画100张,并涨价5元收购。罗家宽还带来台商陈玉国,以280元/张的价格订购了70张画。一名马来西亚的朋友以480元/张的高价收藏他的画。重庆市东方艺术研究院张院长以1000元/张的价格收藏了他4幅画。这几幅画又被重庆市政府作为国礼送给了外宾。后来,重庆市政府又订购一批礼品画,赠送外宾专用。

李光伟的女朋友在郫县开了一家服装厂,8个工人连轴转,每天的纯利润也不过100多元

如今,他只需画一张画就可以挣得几百上千元,在女朋友面前,自豪感油然而生。

1999年,中国文联举办“神韵——中国画名家邀请展”,李光伟有幸与四川仅有的两位名家彭先诚、谭昌镕与全国名家冯远、张立柱、石虎等一起在炎黄艺术馆参展。在参加过学术研讨会后,已经有些沾沾自喜的李光伟顿时感觉到自己的绘画理论与学术修养亟需补课。

荷花盛开的时节,李光伟手捧盖碗茶,独坐郫县望丛祠的荷塘边静静地思考。一个背影翩然而至。“这可是大艺术家李华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李光伟想什么就来什么。两人相识后,就落座荷塘边吃茶,谈艺。李华生仔细看过李光伟的作品后戏谑:“就你这才气,还画啥子画哟,趁年轻能动,去街头卖煮花生算了。”

“绘画传统技法是基础,如果不去寻思创作,再好也不过是画匠,难成艺术家。”

“艺术创作不能拘泥于成法,要靠深度体验和感悟,体验过,感悟到,才能得到。”

“绘画,只是现实生活与情感碰撞产生艺术灵感的表达载体而已。”

李华生刻薄之言,如芒刺背,惊醒了梦中人。

“点拨,如破窗纸。”

李华生是一位天才艺术家,思想开放,艺术思维超前。在他的眼中,艺术家必须思想纯粹,甚至特殊爱好到偏执狂。只有当生活纯粹得除了艺术还是艺术的时候,你才可能离真正的艺术越近。如西方的克里姆特、毕加索、凡·高,东方的常玉、青藤老人等。凡·高,毕生追求艺术,最后成为精神病患者,割下了自己的耳朵;青藤老人,以艺为生,半生处于食不果腹的状态中,九次自杀而未死,临终时床上连一张破席子也没有,这是何等的清贫与凄苦。只有在被艺术极度地折磨过后,他们才给世间留下了伟大的艺术作品,流芳百世。

李华生形象地比喻搞艺术就要“吃喝瞟睹”。李光伟就对“吃喝瞟睹”理论认真地解读、理解。“吃喝”,就是要享尽口福,养好身体,才有旺盛的精力去琢磨艺术。常言说,艺术就是“吃饱撑到了”后才去干的事情;“瞟”就是要阅尽人间春色,有生之年,一定要撑死眼睛,即所谓“搜尽奇峰打草稿”之意;“睹”就是尸躺床上,思想如天马行空,日中所闻如影在目,烙印脑海,等待发酵。若日,遇灵感触发酵池,挥笔而就,精彩呈现。这种偶得,实质是百思而一得也。比如人们常见的写生,是搬着画夹四处奔跑对景描绘。其实,这仅仅是一种以写生为幌子给自己找快乐的方式而已。

陈子庄曾嘲笑画家,“你的山水画只能给鬼子进村时当地图用”。这种只注重场景再现,缺少情感与思想表达的写生作品,意义不大。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说画家通过行走去发现美景时,要学会用眼去深入观察,用脑去思考与感悟,最后提炼出高于生活的精神产物,并通过一定的技法呈现于宣纸上。这才是最好的写生,创作式的写生。一个画家一定要学会在生活中观察、体味与多点思维,才能灵敏艺术触角,练就随时随地的写生能力,为创作好作品埋下伏笔。晨光弥撒,李光伟见到两只白头翁在草地上觅食,俩俩相依相偎,活泼快乐的样子,立时触动了他心中的情丝。中午,一幅《两情图》跃然纸上。画中的两只白头翁是在欢快地谈着恋爱呢!两情缱绻,情浓意浓,好不快活。这就是好的写生创作。细节触发灵感,经过充分地提炼后,形成了充满生活气息的抽象图画。情感升华了生活艺术。李光伟得贵人指点,在艺术造诣上开始悟道。

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个仕人的汪曾祺说:“只有懂得生活的人,才是最幸福的人。”

李华生的批评,也促使李光伟深入思考理解绘画与生活哲学的关联关系。

李光伟是一个艺术天赋很高的人,生活却很简单纯粹,只想把生活搞得更加诗情画意,少些无奈与尴尬。在他的心里,老婆是情人,生活是情人,“你温柔以待,她就会加倍地深情款款。”

李光伟从阿坝回到成都时穷得叮当响。想出去写生,却身无分文,女朋友悄悄塞给他700元钱。他举办个人画展时,女朋友又给了他2000元赞助。“好大一笔钱啊!你娃真的发财了!”朋友们皆惊叹。他是从内心深处感激美丽而又有情有义的女朋友的。当年,一个深圳的大老板找到他说,“小李啊,就让你能干的女朋友来深圳发展吧,我给她开一家大大的服装厂。”“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嘿嘿,我才不会那么傻呢。”女朋友在他心中就越加可爱和高大起来了。如今已是年过半百的老夫老妻了,可李光伟依然把她当成“掌中宝”。“这是我的前妻,专管钱的妻子。”他的话常逗得众人哈哈大笑,也令他俩回味感情如初。

老婆的确是他的灵魂知己,生活益友,人生贵人。他常年喝酒,肝受损伤,脸黑似关公,神情憔悴,飞行员朋友从西藏弄来藏茵陈,老婆就每天熬水监督着他喝,直到把他的脸喝回人间春色,人也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上来。数十年来养成的依赖,使他产生了离开老婆就无法继续生活的感觉。有一次老婆重病住院,他语无伦次地守在床前表白:“如果你走了,我也没得活头了,我要跟着你走。”搞得老婆不为自己重病紧张,反而怕这个傻子做出傻事来。

李光伟的人生是幸运的,时时处处遇贵人相助,万事皆顺心如意。循于因果,得贵人相助,也要做贵人助人。他常怀怜悯与慈悲之心,有求必应。他的热心肠,在郫县城几乎家喻户晓,路人皆知。以至于,他去坐三轮车或者出租车,许多师傅会主动提出不收钱。可他却常常十倍地给予。有外地朋友来成都治病,他就放下一切,带着朋友四处寻医问药;朋友开的民宿酒店,他又帮助吸纳会员,解决每年上百万元流动资金;朋友一生热爱传统文化,他又出资帮助他布置道场,开展传统文化活动,经营茶馆,广开人脉圈……

长发飘飘,满脸沧桑,行路如风,来去自如,人未及声先到,有旧时“袍哥”之气概,这是李光伟的真实人生形象。有时,他会穿着红色的传统汉服枯坐于茶铺,苦思冥想;有时他会着西装出现在各种政务会场,履行郫都区政协常委和美协名誉主席的职责;有时他又一派大师打头,招摇过市,好不快活。

总之,他是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沉迷,毫无顾忌地纯粹着艺术生活范儿。

壬寅年五月三十日何为记于心静观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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