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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武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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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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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消逝的符号

站在这个蓝色的广告牌下,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有两块粗大的立柱,努力地支撑着一个四五米长、三米高的理念牌,蓝色的底面还依稀可见,上面锈迹斑斑,顺着当初铁板焊接的部分,锈迹刚好腐蚀成一个九宫格,像迷宫,像一块田,被分割成九块自留地,像一至九号水泥窑,每台窑占领了一块田地。

有些字迹已经看不清,形成了残垣断壁,左边的“企业精神:艰苦奋斗、团结拼搏、求真务实、勇于创新”的字样,尚能看清;右边的“企业文化理念:主动适应、务实创新、追求卓越”的字样亦算相对完整,天意巧合的是,中间的那个“务实创新”字样,已经被锈迹分割成两半。——岁月的刀,一直在悄无声息地切割着一切,暗示着什么,或者在唤醒着人们。

是呀,岁月可以腐蚀任何的自诩的“务实”,也可以腐蚀任何的自诩的“创新”。

这是20年前我在宣传部时,让广告公司制作的企业文化理念牌,用油漆喷印的字,后来每年更换内容,有时候是企业年度的生产经营指标和目标,有时候是不同时期的企业文化理念和精神,只换喷绘布,脱去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广告布腐烂后,还原了“庐山真面目”。

有人说,文化就是一种符号,而这种符号,正在这个企业慢慢地消逝。

其实,文化还是一种颜色,几次重组不断地演绎,企业也在不断地“变色”,原来的“蓝色”,后来变成了“绿色”,后来又变成了“红色”。

今天我看到了这个的“蓝色”,也是最后的念想了。

周围的绿树和绿色的四季青,还在努力地掩映着这九块蓝色,依然显示着生机勃勃。

落款的右下角,一条红色的杠杠,中间断开了,刚好夹住了4个红色的大字“秦岭水泥”。

是的,断开了。后边还是红色的杠杠,在延续着。

这是我在这个即将消逝的厂区看到的,还有“秦岭水泥”痕迹的一点迹象,这也许是老天留给“秦岭水泥”最后的能看见的文字。

远处,传来了树叶哗啦啦的声音。我抬头仰望白杨树,依然高大,树叶依然翠绿,他似乎还在彰显着岁月的无奈。那个绿色的大班车,静静地停在了白杨树的下。树枝,在微风中摇曳着,好像给我这个老熟人、老员工打招呼。

偶尔从远处传来了一声长长的蝉鸣声,然后又戛然而止。好像有些人,偶尔大声叫一声,或说一句话,或任何事情总想发表一点议论,刷一刷存在感,证明他来过这个世界。

办公楼门前,大石头上红色的“信用、责任、尊重”的字,依然醒目。周围的绿色更加浓了。当我走近这个大石头的时候,树上的知了,突然大声地鸣叫起来,那么地坚定、有力、自信,甚至有点疯狂。

我的心紧紧地惊悚了一下。

办公楼门前那个凌空的皮带廊已经拆除了,只剩下两个孤零零的框架,静静地矗立着,毅然证明着曾经的繁华。

马路东边有一块理念牌,红色的底面已经模糊不清,只留下模糊的白字:“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风化的,模糊的,一定是岁月的一种提示,或者唤醒。

文化是一种理念,是一种精神,也是一种行为,只是你的行为,由你的理念决定的;有什么样的理念就会有什么样的行为。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所有的四维空间的东西,都是视觉系统,而视觉系统的核心是理念系统,理念系统又指导行为系统。我们不断地在三维和四维空间穿梭来往。我们没能走出“南岔口”,而别人用“三北”战略打到我们的内部,一定是我们的四维空间的大脑里的意识决定的。当然,这里所说的“我们”,一定不是普通的员工,“他们”决定不了;一定是站在“云端”的那几个人,或者叫所谓的“团队”。泥石流的“滑坡”,虽然是根基不牢,但是最顶端的挤压,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是直接的因果。

东边,从7号窑预热器的方向,传来了咚咚咚的电锤声。

拆除的工人们正在打掉耐火基料。那是高温浇筑成的材料。700吨履带式坦克吊车,停在长长的锈迹斑斑的大窑东侧,黄色的吊车支架,像高压线的铁塔一样,升到了预热器的顶端,吊钩钩在一个钢丝绳上;钢丝绳五花大绑地捆绑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圆形的铁盖子。吊钩下面有三个人,那个地方不时地闪烁出忽明忽暗的焊花,发出一阵阵的滋滋声。

预热器的高度,明显地少了三分之一。预热器一天天地变矮,要不了几天,这个预热器将不复存在, 7号窑将不复存在。在药王山下,人们将看不到1—7号窑的任何标志性的建筑。

烟囱没了,预热器没了,这就预示着当年号称的“亚洲一号”的任何的标志性的建筑殁了。

建筑消失了,就是文化的一个符号消失了,那么文化也逐渐地消逝。

有人说,文化是记忆性、缓慢性和维持性。文化的消失,也是逐渐慢慢地消失,而不是一下子消失,那么随着这4000多名员工,逐渐慢慢地消散,文化的那种理念和精神,也就逐渐地被人们淡忘,甚至后世的传承,也会断裂。

68年的历史,就这样终结了;但是68年的文化,绝不会断裂。

当然7号窑的历史更是短暂,不足20年。我们亲眼看着她建成,又亲眼看着把她拆除。这就好像母亲把女儿生出来,养她长大,看着她长大,又亲自把她送出去出嫁。嫁出去的女儿,还可以“熬”娘家,但我们的“亚洲一号”,不是远航,也不是远嫁,而是永远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包括写在理念牌上的那一排排理念和一排排的精神的符号。

建筑的实物,就是一种符号,消失了,也许我们能留下关于她的文字、图片和那一份记忆。

只要记忆在,文化永远就在。

或许是一种伤感,或许是一种激动,我执意要钻进那一片草丛,翻上那一道水渠大坝。

哦,这就是曾经的1至4号湿法水泥窑的旧址。

4台窑,早在2008年已经拆除了。5号窑和6号窑前两年也已经拆除。

不知什么时候,这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渠。水渠北边有一个高高的大坝拦住,上面种植了很多的绿树,葳蕤繁祉,预示着必然会延彼遐龄。水渠的东边和南边,也是高高的隆起,南边一片低矮的绿色,东边稀稀拉拉地种植着几棵柏树和杨树,像坝,也像冢。

南边,远处,联合储库的痕迹和烧成车间煤磨的厂房,还留下了一部分蓝色的山墙,蓝色依然鲜艳。蓝色的空中廊道,通向东方;东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那是希望的地方。

“亚洲一号”母亲,我来看您了。

我见证了您的兴衰荣辱34年,今天我正式地向您送别。

1956年,您的出生,注定是达官显贵。“一五”计划的宠儿,共和国的骄子,工厂制的典范,公司制的标杆,上市公司的航母,60个重点扶持的璀璨星辰,全国水泥行业的教科书,水泥行业质量标准的制定者,全国文明号……在您的身上,放射了更多的光环。

您的这种实物形态不见了,但是您会变成另外一种形态存在。您已经化成了龙羊峡、葛洲坝水电站,西安咸阳国际机场,陕西广播电视塔……

您已经化成了一座座桥梁,一条条公路,一条条铁路,以最强劲的脉搏,还在跳动着,延续着。

您已经化成了一座座高楼大厦里的万家灯火,继续照亮着繁华。

西南方向,一高一矮,矗立着三个灰色的水泥库,像三柱巨大的香。

我在这里站立了很久很久,甚至以为我走进了一座陵园。

我放下了拍照的手机,强忍着泪水,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为您默哀。

我好像点燃了三柱心香,默念:再见了,母亲,“亚洲一号”,您的4000多名儿女,都记着您呢!

记忆在,那个符号就在。

(2024年9月13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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