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柿子又红了。一树一树的,沉甸甸的感觉,它预示着丰收,它带给我一路的惊喜。
有些树枝,带着橘黄色的柿子,已经压弯了腰,像长长的手臂,伸到了菜畦小路的中间,手里好像捧着一大抔金子,好像要向我分发,也好像向我展示着它的业绩报告书。
每天午饭后,我要从公司出来,步行到村上的花椒地里小树林里散步。前一段时间是看花椒,最近一段时间让人惊喜的是,那一树一树的柿子,格外醒目。在杲杲秋日的照耀下,那些橘黄色的柿子,在树上颤悠悠地打着秋千,像给人们炫耀着什么。有个别的深红色的柿子,已经软了,或已经落地。
我和我的同事无比兴奋,用手一个一个地捏,捏那些深红色的柿子。有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位中年男人,也在前面的树下捏柿子。我故意大声地说,有人偷你的柿子。她竟然没有怪罪,而把自己刚摘的最软的柿子,分享给我们。
人们常说,瓜熟蒂落。其实,柿熟也蒂落,因为这是自然而然的,是老天赋予他的功能。
今天同事没来,只有我一个。我的脚步放得很慢,试图找到那个“入定”的“当下”,听到我的脚后跟鞋子里气垫弹出的吱吱的声音,踩在树叶上的唰唰声,树林里传来喜鹊的喳喳声。抬首,循声而望,一只喜鹊,黑头,长长的黑尾巴,白色的身子,从这个树枝,飞到了另外一个树枝。我怕惊动了它,便停下来仔细观察。我心里说:喜鹊喳喳叫,必有好事到。
一切都是老天创造的,也是我们创造的,包括此时此刻遇到的树,柿子,鸟儿和风景。我们自已创造了自已每一天的生活,包括我们的感受、思维、经验、话语和行动。一切都是在唤醒,一切都是最好安排,一切都是最美妙的,一切都是必然的。偶然中蕴含着必然,必然中包含着偶然。
我回过头来,极力寻找那个“存在”,那个“当下”。我感觉到了,她就在我的身边,在我目光所及的地方,在红红的柿子上,在微风中摇曳的树叶上,在耀眼的太阳光芒中,在我屏气呼吸的那个瞬间,在我聆听到的鸟叫的声音里,在远处马路上汽车长长的喇叭的鸣叫声里,在那树林里用铁丝网围起来的那些鸭子、鹅、公鸡的咕咕声、嘎嘎声叫中。
我穿梭在低矮的缀满了果实的柿子树中间,我把橘黄色的柿子挨个捏了个遍,都是硬的,没有熟。
我站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吃?你们为什么在没有成熟的时候是硬的,是涩的,不让我们吃呢?
突然,我听到一个声音说,我们在没成熟的时候,是硬的,是不容易烂的,也不会掉落,是涩的,那是不让你们吃,是我们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最高处那个深红色的柿子,已经熟了,可以吃了。我们给里边加了很多的糖,如果你吃了,就能产生多巴胺、花青素,使你兴奋,鼓励你们继续吃、大量地吃。你们的身体是有记忆的,在万年前,你们人类是吃不上饭的,常常处于饥饿状态,所以老天给小麦、大米、水果等食物中,加了大量的糖,你们身体里的胰岛素,会把它转化为脂肪,然后储存起来,以防饥饿的时再转化为能量,供人体所用。
我立即兴奋了。我说,我们现在每天一日三餐都吃得很饱,都吃得很多,营养过剩,主要是糖过剩,我们不需要这么多的糖。
她说,那我管不了那么多,我们只能保证用糖来吸引人或者鸟,更多的动物来吃我们,鼓励你们来吃,目的就是你们吃后,把我们核留下,通过夹带等方式,把它传播更远,繁衍后代,绵延子嗣。比如说,我们的板板柿子里有4个核,都是很硬的,你们肯定不会吃核,会携带它们弟兄四个到另外一个地方,就会长出新的柿子树,繁衍更多的后代。
我说,哦,我明白了,原来你们也是自私的,你们为了传宗接代,才给我们做了一个甜蜜的陷阱。
她说,不是的,我们不是自私的,我们大公无私,我们知道,人类和各种动物经常挨饿,所以专为你们准备食物,顺便捎带着传宗接代。有些植物,借助风力,是通过花粉传播,传宗接代的。
我反问道,你说你们大公无私,那我问你,为什么一个小小的板板柿子里就有4个核呢?
她解释道,硬核是保证你们不会把我的孩子吃了,有4个孩子,保证有更多的成活率啊!我们一树有上千个柿子,那么就有几千个孩子,只要能存活一个孩子,我们的使命就完成了。影响成活率的因素很多,有偶尔的夹带,有雨水的多少,有入土的深度等。
我说,那你们核也太多了,4个核占到了柿子的50%以上,我们能吃的没有多少。
柿子说,你说的是我——板板柿子,我们是妈妈,你旁边的那个柿子树上是尖尖柿子,他们是爸爸,一个核都没有。
我说,是的,我前两天确实吃到了,里面只有一点点类似于核的软块,但能吃,不硬。
柿子说,那就对了,那是我们的丈夫,他给我们配种后,就把他们的身体全部奉献给人们了。
我说,你们是大公无私,但是,老天说,她就是太极,是阴阳,一件事情,有阳必有阴,好像对立的二元神,故,你们也害了我们很多人。有些人已经吃了足够多的米饭、小麦制品,吃了大量的糖和麸质。人身体里的胰岛素是固定的,用完了,就没有了。人的胰岛素少了,就是一型糖尿病;胰岛素彻底用完了,就是三型糖尿病。三型糖尿病,就是老年痴呆症。所以我们很多人突然出现脑梗、老年痴呆症,大部分是因为吃了这些糖和麸质所引起的。糖还是炎症的原凶,而你们柿子,还要给我们提供这么多的糖,难道说你们是大公无私吗?
柿子说,这不能怪我们。我们提供了大量的糖,不等于就让你们要吃这么多的糖。吃与不吃,吃多与少,这些选择权都在每一个人,你们都有自由意志,我们没有强迫你们。话又说回来,我们提供的是果糖,是单糖,危害比二糖能好一些。你们有些人,还把柿子与炒熟的小麦面粉拌在一起,还自豪地说,那是柿子拌炒面,吃得津津有味。那是糖上加糖,雪上加霜,糖上加炎。
我说,每个人的认识都有局限性,每个人都固执地活在自已的偏见中,我们无法改变他们。选择权在每个人。历史从来没有把任何人教育过来,现实教育一定是在唤醒。改变的人,那因为他们本身就想改变。问题的关键是,你不能用你鲜艳的颜色和甜蜜来诱惑我们。你的这种行为带有一定的主观故意性。
柿子说,我们主观诱惑你们来吃我们,我承认是故意的,但我们的出发点是正确的;而你们人类给很多食物里加了很多的添加剂,给饮料里加了很多的糖,你们的出发点本身就是错的,你们只管把商品卖出去,不管人的生命健康,难道说你们这些不是诱惑吗?
我无奈地笑了笑。立即决定:今天一个柿子也不吃了。
我只摘了一个比较软且有些硬的柿子,放在手里,想放到办公室,过两天再食用。
我在小树林转了一圈又一圈,看到了那些鸭子、鹅和鸡,嘎嘎嘎地叫着。他们好像发出的声音是:饿饿饿。
我在地上拾了一个比较烂的软柿子,轻轻地扔到了那一圈的铁丝网内。我大脑里突然冒出一句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一只大红公鸡,看着那个红红的柿子,装着没看着。朝一边走去,我知道他有些害怕。我就故意离开了,远远地看他。他又上前去,脖子伸了伸,又缩了回去。然后脖子又伸了一下,走到了跟前,用嘴牵了一下那个柿子。又抬起头,向左边看了一下,又向右边看了一下。四只锯齿般红红的冠子,不停地上下摇动。然后他又牵了一下柿子。
这时候另外一只公鸡也过来了,跟他一块儿抢着吃。柿子被不断牵动,粘上了杂草和土,但他们不管,吃得更加热烈了。
我确定他们是吃柿子的,然后我就到旁边地里的树上又摘了一个软的。一群公鸡果然都抢着吃。那几个鸭子,拖着肥硕的身体,在那边,远远地,若无其事地散步,好像没看着他们在吃柿子。
我反复几次折返回去,在树底下找到烂柿子,一同扔进了那个鸡舍里。最后一次,他们显然已经对柿子不那么感兴趣了,他们用餐的速度明显慢下来,用餐的热情也降了下来,没有刚才那么热烈、积极。最早吃柿子的那只公鸡,抬起头,看了一下我,然后若无其事地散步着。
我说,怎么不吃了?
他说,我吃饱了,也吃好了。你为什么不吃呢?非得让我们吃,你都害怕有那么多糖,我们难道不怕吗?
这时候我才发现,那大公鸡也是肥大的,明显地吃含碳水化合物的饲料多了,走路明显有些笨拙。
返回的路上,我又看到了那些红艳艳柿子,在树上,缀满了枝,在微风中颤悠着,像是炫耀,也更像引诱。
凡是鲜艳无比的,都是一种诱惑,如罂粟花、夹竹桃、曼陀罗、蓖麻、断肠草、马蹄莲、狼毒花、虞美人等,都可能有毒;而含糖的食物和水果,是甜蜜的毒品,是最为隐秘的杀手,是甜蜜的陷阱,是最鲜艳的引诱,是主观不容批驳的维生素,是客观上被人们忽略的罂粟。
柿子,是食物,也是一种启示,更是一种唤醒。
(2024年10月18日作)